郊诗‘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纵使堪织,能成几何?”
  渊明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采菊之次偶见南山,初不用意而景与意会,故可喜也。今皆作“望南山”。子美云:“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
  盖灭没于波问耳。而宋敏求谓予曰“鸥不解没”,改作波字。改此觉一篇神气索然。
  唐末五代文章衰尽。诗有贯休,书有亚栖,村俗之气大率相似。如苏子美家收藏张长史书云:“隔帘歌已俊,对面貌弥精。”语既凡恶,而字画真亚栖之流。
  近见曾子固编李太白诗,自谓颇获遗亡,而有《赠怀素草书歌》及《笑矣乎》数百篇,皆贯休以下词格。二人者皆号有识,故知者深可怪。如白乐天《赠徐凝》,韩退之《赠贾岛》之类,皆世俗无知者所托,此不足怪。
  杜子美诗云“自平宫中吕太一”,世莫晓其义,而妄者至以为唐时有“自平宫”。偶读《明皇实录》有中官吕太一叛广南,此诗故云,而下文有南海收珠之语。见书不广,而轻改文字,鲜不为笑也。
  “秋菊有佳色,露掇其英。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一觞难独进,杯尽壶自倾。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靖节以无事自适为得此生,则见役于物非失此生耶?
  贵公子雪中饮醉,临槛向风曰:“爽哉,此风!”左右皆泣下,贵公子惊问之,曰:“吾父昔日以爽亡。”楚襄登台,有风飒然而至,王曰:“快哉,此风!
  寡人与众共者耶?”宋玉讥之曰:“此独大王之风,庶人安得而共之?”不知者以为谄也;知之者以为风也。唐文宗诗曰:“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柳公权续之曰:“薰风自甫来,殿阁生微凉。”惜乎,宋玉不在旁也。
  “湘中老人读《黄老》,手ソ紫{艹累}坐碧草。春至不知湖水深,日暮忘却巴陵道。”唐末有人见作是诗,其辞气殆是李谪仙。予都下见有人携一纸文书,字则颜鲁公也。墨迹如未干,纸亦新健。其首两句云:“朝披云梦泽,笠钓青茫茫。”此语非太白不能道。
  南都王谊伯书江滨驿垣谓:子美诗历五季兵火,多舛缺奇异,虽经其祖父公所理,尚有疑阙者。谊伯谓“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有杜鹃”,盖是题下注,断自“我昔游锦城”为首句。谊伯误矣。盖子美诗备诸家体,非必率合程度侃侃者然也。是篇句处凡五杜鹃,岂可以文害辞辞害意耶?原子美之意,类有所感托物以发者也。亦六义之比兴、《离骚》之法欤?按《博物志》:杜鹃生子,寄之他巢,百鸟为饲之,今江东所谓“杜宇曾为蜀帝王,化禽飞去旧城荒”是也。且禽鸟之微,知有所尊,故子美诗云“重是古帝魂”,又“礼若奉至尊”,子美盖讥当时之刺史有不禽鸟若也。唐自明皇已后,天步多棘,刺史能造次不忘于君者,可得而考:严武在蜀虽横敛刻薄,而实资中原,是“西川有杜鹃”耳。其不虔王命,负固以自抗,擅军旅,绝贡赋,如杜克逊在梓州为朝廷西顾忧,是“东川无杜鹃”耳。至于涪万云安刺史,微不可考。凡其尊君者,为有也,怀贰者为无也,不在夫杜鹃真有无也。谊伯以为来东川,闻杜鹃声烦而急,乃始疑子美诗跋纸上语。又云子美不应叠用韵。子美自我作古,叠用韵无害于为诗。仆见如此,谊伯博学强辨,殆必有以折衷之。
  《悲陈陶》云“四十万人同日死”,此房之败也。《唐书》作陈涛,不知孰是。时既败,犹欲持重有所伺;而中人邢延恩促战,遂大败。故此次篇《悲长坂》云:“焉得附书于我军,忍待明年莫仓卒!”
  《后出塞》云:“我本良家子,出师亦多门。将骄益愁思,身贵不足论。跃马三十年,恐辜明主恩。”云云,“恶名幸脱免,穷老无儿孙。”味此诗,盖禄山反时,其将帅有脱身归国而禄山尽杀其妻子者,不知其姓名,可恨也。
  《忆昔》诗云“关中小儿坏纪纲”,谓李辅国也。“张后不乐上为忙”,谓肃宗张皇后也。“为留猛士守未央”,谓郭子仪夺兵柄入宿卫也。
  子美自许稷与契,人未必许也。然其诗云:“舜举十六相,身尊道更高。秦时用商鞅,法令如牛毛。”自是稷契辈人口中语也。又云:“知名未足称,局促商山芝。”又曰:“王侯与蝼蚁,同尽随丘墟。愿闻第一义,回向心地初。”乃知子美诗尚有事在。
  玉川子作《月蚀诗》云:“岁星坐福德,官爵奉董秦。忍使黔娄生,覆尸无衣巾。”详味此诗,则董秦当是无功而享厚禄。董秦,李忠臣也,天宝末骄将,屡立战功,虽粗官亦颇知忠义。代宗时,吐蕃犯阙,征兵,忠臣即日赴难。或劝择日,忠臣怒曰:“君父在难,乃择日也?”后卒污朱Г伪命诛。考其始终,非无功而享厚禄者,不知玉川子何以有此句。
  诗人有写物之功,“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他木殆不可以当此。林逋《梅花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决非桃李诗。皮日休《白莲诗》云,“无情有恨何人见,月冷风清欲坠时”,决非红莲诗。此乃写物之功。
  若石曼卿《红梅诗》云,“认桃无绿叶,辨杏有青枝”,此村学中至陋语也。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