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丞、太白、君虞、义山、飞卿、致尧、东坡、放翁、雁门、沧溟、子相、松圆、渔洋、樊榭十五家,皆绝调也。晚唐、北宋多堪取法,不能悉指。我朝之王、厉尤风雅替人,办香可奉。五绝则王、裴其最著矣。”此爱伯侍御日记中语,上下千古,撷取精华,尽把金钅咸度与人矣。
  
  闻张文襄官京朝日,尝言平生有三不争:一不与俗人争利,二不与文士争名,三不与无谓人争闲气。又晚年戏撰一联曰:“不合时宜苏玉局,事多天幸霍骠姚。”书悬燕坐,其胸襟风度即此可见也。不争利,予能办到;不争名,即不容易;不争闲气,看似容易,实则甚难。人之扰扰,日费脑力,费口舌,大半所争者皆闲气也。记以自勉,并助世人。
  
  予于诗文等作,虽未入门径,尚可学步,惟苦于不能联语,不得已则以集句搪塞。仁安六十岁,子集四言曰:“必得其寿,可与言诗。”七十岁予集七言曰:“老去诗篇浑漫与,人生七十古来稀。”周殷慎公八十岁,予集七言曰:“老子于此兴不浅,化国之日舒以长。”颇为此老所赏。其后悫慎祠落成,予又集七言曰:“湖山具有英雄气,诗卷常留天地间。”似亦确切,此外尚多,不能记也。
  
  “郑道昭《云峰山上下碑》,上承分篆,笔力健拔,而游刃于虚,全以神运。唐初欧、虞、褚、薛诸家,皆在笼罩之内,自有真书以来,可称第一。举世瞰名,目右军为书圣,仅执《兰亭》之一波一磔,盱衡赞叹,非真知书者也。”叶鞠裳学士所论如此。
  
  曾文正谓:“古文之道,须有奇横之趣,自然之致,二者并进。”又谓“作字之法,险字、和字,二者缺一不可”云云。余谓无论诗文与字,须多读古人名作,多看古人名迹,将各种境界酝酿胸中,然后落笔,自无俗薄之弊。入手须由横字险字,渐渐到自然与和字境界,但横非粗也,险非怪也,自然与和亦非率易枯寂也。非真用功者乌足以语此。
  
  龙游余越园先生之言曰:“书籍者,载道之具,奕世遽嬗,日就广博,先民作之以贻吾人,所贵裨于实用也,吾人藏之,守而勿失,复以贻诸来世,意亦犹是,关切人生,如布帛菽粟之不可或缺,非仅供夫珍赏而已。”谓书籍所以载道如布帛菽粟之不可或缺,亲切有味。
  
  某君引古人之诗有“学到能贫殊不易,上毋自贱乃为高”两句。适友人在坐,颇加叹赏,予曰未也。人苟有学固自无贫富之见存,所谓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人之贫富是一时之境遇,勿庸容心于其间。必以能贫为不易,是仍有贫富之见存,可知其学之未至也。忧贫固非,贫贱骄人亦非上品,不可不知。至“士毋自贱”云云,则为至论,人之轻视夫士,必由士之自贱启之,士宜知所自待矣。
  
  前记日本近数十年来力行科学,讲求旧学者少,研究作诗者尤少,乃阅王什公游记,内记近日听松主人之诗,有“夏景媚新树,鹃声穿白云。”又《香城次韵》云:“岩花寒照水,春树夜藏云”之句,逼真晚唐也。至什公之作如“生平为善非求福,垂老临池当种田”、“寒酒尊前春话旧,丹枫庭角晚生烟”,则雅链超逸,余味盎然,非老手不办矣。将来日本诗坛大启,则森槐南之后不患继起之无人也。
  
  南宋诗人陆放翁为一大家,独为悲壮之诗,以发挥其爱国之忱。如“书生忠义与谁论,骨朽犹应此念存”、“砥柱河流仙掌日,死前恨不见中原”,临终《示儿诗》云:“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何其沉痛也。至吴则礼则曰:“华馆相望接使星,长淮南北已休兵。便须买酒催行乐,更觅何时是太平。”金兵压迫,南渡偏安,而犹为此卑靡颓废之作,国欲不亡,其可得耶?
  
  唐韩致尧诗:“临轩一酸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绿阴。”宋孙明复诗:“清樽素琴宜先赏,明日阴晴未可知。”前清张文襄公(香涛)诗:“阑前火急张汕幕,明日阴晴未可知。”三诗皆以咏风景而寓国势兴衰之感者,意致相同,读之使人凄恻。
  
  诗要透过一层说乃为有味,宋人诗曰:“荷叶似云香胜花。”遂将“荷风送香气”,“消受白莲花世界,风来四面卧中央”等语,超过矣。荆公诗曰:“绿阴幽草胜花时。”遂将“春城无处不飞花”,“若待上林花似锦”等语超过矣。予常患失眠之病,动则彻夜不寐,因得句云:“竟夜欲眠眠不得,未明喜听晓锺声。”自以为亦透过一层也。
  
  祁文端《咏牡丹》诗:“培植一年开十日,人间富贵作花看。”全行说破,索然无味。至其《咏旧书小楷题后》诗:“食尽人间无用字,可怜辛苦作覃鱼。”便觉蕴籍,此中消息甚微。
  
  郑苏戡诗:“夜色不可画,画之以残月。”何梅生诗:“暝色不可写,只疑天渐低。”微渺之思,幽峭之笔,同一机轴。所谓诗中有画,恐画亦画不到也。予旧有失眠之症,二十年来,每年必患数次,始以为苦,久亦安之。梅生句云:“夜岂忘深睡故难。”亦真能写得出也。
  
  诗是艺术,亦是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