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眉庐丛话》 清 况周颐

  癸丑、甲寅间,蕙风赁庐眉寿里,所撰《丛话》,以眉庐名。乙卯四月,移居迤西青云里。客问蕙风:“《丛话》殆将更名耶?”蕙风曰:“客亦知夫眉寿之谊乎?眉于人之一身,为至无用之物,此其所以寿也。蕙风之居可移,蕙风之无用,宁复可改。”抑更有说焉:《洪范》:“五福:一寿二富。”蕙风之旨,将使二者一焉,其如青云非黄金何。孔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续吾《丛话》。
  咸丰初年,太考翰詹,诗题《半窗残月梦莺啼》。万文敏时官编修,有句云:“九重开曙色,万户动春声。”拔置第一,盖题近衰飒,而句殊兴会也。
  临川李小湖侍郎著有《好云楼集》,尝集经句为试帖,绝工巧,《卖剑买牛》题句云:“又求其宝剑,谁谓尔无牛。”《善旌谏鼓》题句云:“见羽毛之美,毋金玉尔音。”
  前话载水洗水之法,谓水之上浮者轻清,下沉者重浊。按:《水经》云:“太宗朝,李季卿刺湖州,至维扬,遇陆处士鸿渐。李曰:‘陆君善茶盖天下,扬子江南零水又殊绝,今者二妙,千载一遇,何旷之乎?’命军士信谨者挈瓶操舟,诣南零取水,陆挈器以俟。俄水至,陆以杓扬水,曰:‘江则江矣,非南零,’似临岸者。使曰:‘某掉舟深入,见者累百人,敢绐乎?”陆不言,既而倾诸盆至半,陆遽止。又以杓扬之,曰:“自此南零者矣。”使大骇,驰下曰:“某自南零赉至岸,舟荡半,惧其鲜,挹岸水以增之。处士之鉴神鉴也,其敢隐欺乎?”据此,则又以下沉者为佳,二说未知孰是,然而陆说古矣。
  常州府属县八,唯靖江介在江北。清之初年,某亲贵出守常州,声势ピ赫,僚属备极严惮。一日,以寿演剧,七邑皆来称祝。靖江令独后至,惧甚,嘱阍者为画策,遂重赂伶人。时方演《八仙上寿》剧,七人者先出,李铁拐独后,七人问曰:“来何暮也?”铁拐曰:“大江风阻,故尔来迟。”阍人即于是时,以靖江令手版进。太守大喜延入,尽欢而罢。
  常俗有摇会之说,其法数人醵钱,取决于琼,色胜者得之。相传庄殿撰存与,将计偕入都,苦乏资斧,不得已,纠合一会。届期,戚友咸集,仆告主人有疾,不可以风,请诸客先掷,而主人于帐中掷之。盖殿撰仿狄武襄两面钱故智,预置一骰盆同式者,布置六赫,俟移盆帐中,故为一掷,俾众闻声,则亟易预置之盆,出以示客,弗疑也,咸称贺,遂得资。洎客散,视顷间故掷之盆,则亦六色皆绯,殊自喜。是科以第一人及第。
  萍乡文道希学士,夙负盛名。壬辰廷对,误书“闾阎”为“闾面”,经读卷大臣签出。而常熟翁叔平协揆言:“‘闾面’二字,确有来历。”或犹稍争曰:“殆笔误耳。”协揆曰:“曩吾尝以闾面对檐牙,讵误耶。”廷式竟以第二人及第。
  宁波招宝山为浙海形胜地,中法之役,敌舰来犯,知府杜冠英、参将吴杰施巨炮击中之,并有歼其大将孤拔之说。当是时,朝命旌二臣功,得画像紫光阁。未几,吴为某营统领,而提督欧阳利见,竟劾罢之。适宁绍台道薛福成奉召入都,将出使,力言吴之功,得旨送部引见,赏还游击,荐升总兵,终于管带宁波炮台之任,不竟其用,时论惜之。杜亦未闻通显。
  瓷器之有窑变,旧矣。曩北京仓场,有廒变之说,亦异闻也。南漕供各官食俸,而京仓红朽实多。相传御膳房所供玉食,或为某廒某仓所变,则一廒之米,悉成洁白圆匀。仓丁白坐粮厅,粮厅白仓督,取以进御。而各官于此廒中演剧称庆,相沿为故事。盖廒之变屡矣,非若窑变之偶然也。或曰:“直隶玉田县所产米,较南漕所运,实更粲美,先期储寺廒中也。”
  世传张文敏晚年右臂不能书,易以左臂,书尤遒劲。又高西园能左手书,大氐皆行草耳。唯张泾南司寇,方奉敕书《落叶倡和诗》,俄坠马伤右臂,遂用左手作小楷,极端凝蕴藉之致。张南华学士赠以诗云:“骤马天街一蹶中,险将折臂兆三公。翻身学士疑成瓦,擎掌仙人不是铜。漫笑庄生虚攫右,早夸杜老妙书空。断碑半截浑难补,天遣重完赖国工。”
  万文敏官尚书时,自起宅第,高其闳。其对门旗人某所居殊卑隘,惑于风水之说,嫉万宅轩峻,势若凭陵己也,日必詈于其门。公子辈欲与校,文敏则设几门内而坐镇焉,谕阖宅人等毋许出外与人争。久之。詈益肆,语侵及所生。公子曰:“至是宁尚可忍乎!”文敏曰:“彼所詈者若而人,我非若而人,则彼非詈我也。何不可忍之有?”公子辈闻之释然,所谓非义相干,可以理遣者也。
  吾广右灌阳唐氏,薇卿、文简、禹卿当同治朝,同怀昆季,先后入翰林。其封翁犹应礼部试,屡下第,辄愤懑无已。每值考试试差,封翁则几于门而坐焉,尼公子辈毋许赴试,恐获分校会闱,则亲父须回避也。未几,遇覃恩,膺诰命,封翁则盛怒,索大杖,杖三太史。亟走避,并浼同乡数辈为之缓颊再三,仅乃得免。
  朝邑相国阎文介,光绪初年告归里门,屡征不起。其谢折中有云:“宋臣王安石,小官则受,大官则辞,况臣不及安石万一乎?”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