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檐晒瓦,黄团系门衡”者,奚异。

  余读秦少游拟古人体所作七诗,因记顷年在辟雍,有同舍郎泽州贡士刘刚为余言,其乡里有一老儒,能效诸家体作诗者,语皆酷似。效老杜体云:“落日黄牛峡,秋风白帝城。”尤为奇绝。他皆类此,惜乎今不复记其姓名矣。

  贺方回尝作《青玉案》词,有“梅子黄时雨”之句,人皆服其工,士大夫谓之贺梅子。郭功父有《示耿天隲》一诗,王荆公尝为之书其尾云:“庙前古木藏训狐,豪气英风亦何有?”方回晚倅姑孰,与功父游甚欢。方回寡发,功父指其髻谓曰:“此真贺梅子也。”方回乃捋其须曰:“君可谓郭训狐。”功父髯而胡,故有是语。

  郑谷《雪诗》,如“江上晚来堪画处,渔人披得一蓑归”之句,人皆以为奇绝,而不知其气象之浅俗也。东坡以谓此小学中教童蒙诗,可谓知言矣。然谷亦不可谓无好语,如“春阴妨柳絮,月黑见梨花”,风味固似不浅,惜乎其不见赏于苏公,遂不为人所称耳。

  世传杨文公方离襁褓,犹未能言,一日,其家人携以登楼,忽自语如成人。因戏问之:“今日上楼,汝能作诗乎?”即应声曰:“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怕惊天上人。”旧见《古今诗话》载此一事,后又见一石刻,乃李太白《夜宿山寺》所题,宇画清劲而大,且云布衣李白作。而此又以为杨文公作何也?岂好事者窃太白之诗,以神文公之事与,抑亦太白之碑为伪耶?

  韩退之《城南联句》云:“红皱晒檐瓦,黄团系门衡。”“黄团”当是瓜蒌,“红皱”当是枣,退之状二物而不名,使人瞑目思之,如秋晚经行,身在村落间。杜少陵《北征诗》云:“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此亦是说秋冬间篱落所见,然比退之颇是省力。

  有作陶渊明诗跋尾者,言渊明《读山海经》诗有“形夭无千岁,猛志固有在”之句,竟莫晓其意。后读《山海经》云:“刑天,兽名也,好衔干戚而舞。”乃知五字皆错。“形夭”乃是“刑天”,“无千岁”乃是“舞干戚”耳。如此乃与下句相协。传书误缪如此,不可不察也。

  枢密张公嵇仲,喜谈兵论边事,面目极严冷,而作小诗有风味。岐王宫有侍儿出家为比丘尼者,公赋诗云:“六尺轻罗染麹尘,金莲步稳榇缃裙。从今不入襄王梦,剪尽巫山一朵云。”殊可喜也。

  徐陵《玉台新咏》序云:“南都石黛,最发双娥;北地燕支,偏开两靥。”崔正熊《古今注》云:“燕支出西方,土人以染,中国谓之红蓝,以染粉为妇人色。”而俗乃用烟脂或胭脂字,不知其何义也?杜少陵“林花著雨胭脂湿”,亦用此二字,而白乐天“三千宫女燕支面”,却用此二字,殊不可晓。

  潮州韩文公祠有异木,世传退之手植。去祠十数步,种之辄死。有题文公祠者,云“韩木有情春谷暖,鳄鱼无种海潭清”者是也。

  余顷年游蒋山,夜上宝公塔,时天已昏黑,而月犹未出,前临大江,下视佛屋峥嵘,时闻风铃,铿然有声。忽记杜少陵诗:“夜深殿突兀,风动金琅珰。”恍然如己语也。又尝独行山谷间,古木夹道交阴,惟闻子规相应木间,乃知“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之为佳句也。又暑中濒溪,与客纳凉,时夕阳在山,蝉声满树,观二人洗马于溪中。曰,此少陵所谓“晚凉看洗马,森木乱鸣蝉”者也。此诗平日诵之,不见其工,惟当所见处,乃始知其为妙。作诗正要写所见耳,不必过为奇险也。

  夔峡道中,昔有杜少陵题诗一首,以“天”字为韵,榜之梁间,自唐至今,无敢作诗者。有一监司过而见之,辄和少陵韵,大书其侧,后有人嘲之云:“想君吟咏挥毫日,四顾无人胆似天。”过者无不笑之。

  大梁罗叔共为余言:“顷在建康士人家,见王荆公亲写小词一纸,其家藏之甚珍。其词云:‘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满地残红宫锦污,昨夜南园风雨。  小怜初上琵琶,晓来思绕天涯,不肯画堂朱户,东风自在杨花。’荆公平生不作是语,而有此何也?”仪真沈彦述为余言:“荆公诗如‘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阑干’等篇,皆平甫诗,非荆公诗也。”沈乃元龙家婿,故尝见之耳。叔共所见,未必非平甫词也。

  余家藏山谷《谢李邦直送矞云龙茶诗》,所谓“矞云从龙小苍壁,元丰至今人未识”者是也。用川麻矮纸作钜轴书,如拳许大,字画飞动,可与《瘗鹤铭》《离堆记》争雄。政和甲午,携以示李端叔。端叔和山谷韵,又用此韵作诗见贻,且跋其尾云:“元丰八年九月,鲁直入馆。是月裕隆发引,前一日,百官集朝堂,与余适相值,邂逅邦直送茶。居两日,闻有诗,又数日,相见于文德班中,为余口占。政和四年中元前一日,宣城周少隐出此诗相示,盖二十有九年矣。感旧怆然,因借其韵,书于卷尾。是日太旱,久不雨而雨,黄昏月出,已而复雨。”绍兴兵至,姑溪诗帖两牛腰,并与山谷墨妙为之一空。

  李石、柳公权俱与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