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离骚》语最切,凝碧池事不甚合,联军不能比以安史,百官非迎降受伪命者。惟赛金花与德将瓦德西宿仪鸾殿,可方以李师师耳。纲斋有《首夏留滞都门》句云:“芳春似客匆匆短,清画和愁细细长。”写春明客况逼肖。

三一、自朱强村以填词衣钵传授榆生,榆生遂专意词学,极少作诗。偶见其《风雨中独游烟雨楼》云:“平湖曲港小桡通,杨柳堆烟路几重。暂驻征黪揽春色,短篷归去雨蒙蒙。”“杨柳堆烟”,自是词家语。

三二、龙榆生又有《寄于右任院长》七律云:“断句高吟转激昂,於今谁似熟肝肠。(公有‘忧国如焚中夜起’句。)雄姿伏坜思骥骥,野鸡梢林看凰凰。渭水秦山廿年梦,骚心史笔几人强。有灵词客惊知己,异代相望与播芳。”自注:“余方校刊朱强翁遗稿,承助刻赀四百圆。”余以为助费刻书,最为实惠,用特表之。近挚友王逸塘,以余自刻所著书,财力就屈,(《周礼疑义辨证》、《通鉴纪事本末书后》、《史汉研究法》,皆友朋门生代刊。)忽奇助二百金;谢以长句,末云:“肥泉我友间慨然,挹注猥损及廉泉。免同老去金风长,述作多半未雕镌。”榆生又有《大厂转示展堂近作约同和》云:“待挽春光毕竟难,吞声扪舌悯凋残。惊心野蔓风催长,聒耳鸣蛙兴未阑。乍试轻雷甯作雨,半沈斜照一凭栏。居夷可是平生志,浊酒高楼泪漫弹。”颇有冬郎意境。

三三、无锡国学馆门人徐义,字仁甫,嗜为诗,毕业后教授上海。有寄余七律,推崇太过,不敢受。次联云:“杜陵身世归骚雅,庾信波澜独老成。”末云:“骑驴偶过华阴道,争看神仙地上行。”却切,余近方游华山也。《战区农民归耕咏》云:“规后人如犬丧家,归来触景总堪嗟。已无缘树村边合,只有青山郭外斜。买犊买牛先卖剑,种瓜种豆莫栽花。菜香稻熟豚肥日,有酒有肴何用赊。”丧家狗本当作刍狗解,丧读平声,然东坡、山谷诗已作失家之犬用矣。颔联反正,用孟公句,巧合。

三四、学生孙蔚滨(启基)呈诗云:“盛年早擅起衰文,一代栖栖老更勤。诗派已祧闽十子,家风遥继汉三君。天留劲殿辉残局,世竞浇谈孰异军。秦火又成今日规,鸡林声价诅能焚。”第三句有见地,对亦整。

三五、寿州方峄民(希盂),同台间以邑诸生官广文,舍去。幕游四方,北走燕赵,南抵粤闽,东涉辽渖,西腧秦陇,再出嘉峪关,周历天山南北。辛亥革命,由武昌节署仓卒东归,癸丑客芜湖,病卒。有《息园诗存》八卷,自王晋卿、姚仲实诸人有序,皆盛称其诗。《途中得家书》云:“走马西来雪满,停鞭和泪急开封。行行只道阳关远,更隔阳关一万重。”用唐人“走马西来欲到天”、“马上相逢无纸笔”、“更隔蓬山一万重”各诗意调,未知视古人何如,俟读者论定之。《阿春》云:“阿春无夙性,嬉戏不知年。才尽《诗三百》,难终籀九千。处田疑不慧,近市惧多迁。已恐青箱坠,惭人说象贤。”末二句由衷之言,反用厉之人夜半生子意,可抵昌黎《符城南读书》全首,惜“惧”“恐”两字微复。又西湖句云:“白苹花大欲成莲。”眼前语未经人说过。

三六、陈伯冶(世)长临海法院,赴都过苏一饭,别后寄余诗云:“小筑愤然远市廛,未能白日枕书眠。(师文字之役甚忙。)姑苏城畔青青柳,绾住诗翁又一年。”“忽忽拜别黯伤神,去踏京华十丈尘。灵运诗才浑不称,可堪辜负永嘉人。(师为余作荐牍,有‘官长灵运山川,永嘉流风未’之语。”)“曲江雁塔占京华,华岳痉关兴未赊。珍重天台他日约,要将白发映桃花。”眼前语隽爽可喜。

三七、门人陈季屏(祥翰)同黄迂见过云:“胭脂桥畔筑行窝,看罢梅花载酒过。四载擎经劳讲画,卅年违侍换山河。夏峰老向吴中隐,闽海遥连甬上波。忝附门墙愧无已,平生低首一东坡。”第二句谓从邓尉来也。三十年一见,不换山河,亦同隔世矣。

三八、门人宜兴史耐耕(乃康),年少悼亡,数年不娶。余与松岑为执柯未成。耐耕管理苏学校,老亲念其独居,已促续弦。其《悼亡集句》云:“柿叶翻时独悼亡(李商隐),年年岁岁恨难忘(尤秉元)。自从环佩无消息(蒋廷铨),忍见堂空纸挂墙(秦略)。”“影暗红窗镜未移(吴尘),一楼烟雨暮凄凄(李煜)。境分生死伤心切(毛师柱),闲坐悲君亦自悲(元稹)。”“欲问高穹竟渺茫(厉鹗),鸳鸯何事自相将(李商隐)。早知半路应相失(梁简交帝),不及从来莫作双(庾信)。”“透壁秋声虫络丝(白居易),可怜寂寞去何之(宋之问)。凭阑惆怅人谁会(李煜),默默无言恻恻悲(韦庄)。”“荆布相依最苦卒(毛师柱),浮云一片是吾身(李商隐)。如今悔恨将伺杯(聿庄),月冷空房不见人(白居易)。”悼亡诗最宜质言,潘安仁、元微之之作,所以千古也。然安仁篇末,已不免用典,若王阮亭全然用典,近於世故周旋矣。至以少年科第之人,而用牛衣对泣事,尤属无谓。厉樊榭虽未能免此,然系姬人,有不同处。李易安词云:“物在人亡事事非,欲语泪先流。”悼德甫也。可谓洗尽铅华,眼泪洗面矣。成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