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国典,礼文损益,靡不贯洽,以诗鸣者,岂叔用之志也哉!虽然,叔用既已油然栖志于林涧旷远之中,遇事写物,形于兴属,渊雅疏亮,未尝为凄怨危愤激烈愁苦之音,其于晦明消长用舍得失之际,未尝不安而乐之也。呜呼,所谓含章内奥而深于道者非耶!秦、汉以来,士有抱奇怀能,留落不遇,往往燥心污笔,有怨诽愤悷沉抑之思,气候急刻,不能闲退,古之词人皆是也。太史公作〈贾谊传〉,盖以屈原配之,又裁录其二赋焉。至谊论三代之陶世振俗,固结天下之具,与夫秦之所以暴兴棘亡,斩艾天下之术,则迁有所不录。岂谓谊一不平于其中,遂哀怨壹郁,泣涕以死,借使文帝尽用其言,谊亦安能有所建立于天下乎?惟深于道者,遁于世而不怨,发于词而不怒,君子是以知其必能有为于世者也。吾于叔用岂直以诗人命之哉!」此序笔力浩大,与叔用之诗相称。余读叔用诗,见其意度宏阔,气力宽余,一洗诗人穷饿酸辛之态。其律诗云:「不拟伊优陪殿下,相随于蒍过楼前。」乱离后追书承平事,未有悲哀警策于此句者。晁氏家世贵显,而叔用不宜于此时陪伊优之列,而甘随于蒍之后,可谓贤矣。它作皆激烈慷概,南渡后放翁可以继之。

  汪信民

  吕荥阳居符离,信民为教官,从荥阳学,故紫微公尤推尊信民。其诗云:「富贵空中华,文章木上瘿。要知真实地,惟有华严境。」盖吕氏家世本喜谈禅,而紫微与信民皆尚禅学。

  李商老

  公择尚书家子弟也,东坡、山谷、文潜诸公皆与往还,颇博览强记,然诗体拘狭少变化。

  三僧

  三僧中,如璧诗轻快似谢无逸,亦欠工;祖可□读书,诗料多无蔬笋气,僧中一角麟也;善权与可相上下。

  高子勉

  亲见山谷,经指授。记览多,如〈麦城〉诗押险韵,略无窘态。集中健语层出,紫微公乃以殿诸人何也?可升。

  江子之

  子我弟也。子我诗多而工,舍兄而取弟,亦不可晓。岂子我自为家,不肯入社,如韩子苍耶?

  李希声

  与徐师川、潘邠老诸人同时。

  扬信祖

  「吏道官官恶,田家事事贤」,唐人得意语也。

  吕紫微

  紫微公作〈夏均父集序〉云:「学诗当识活法。所谓活法者,规矩备具而能出于规矩之外,变化不测而亦不背于规矩也。是道也,盖有定法而无定法,无定法而有定法,如是者则可以与语活法矣。谢玄晖有言:『好诗流转圜美如弹丸。』此真活法也。近世惟豫章黄公首变前作之弊,而后学者知所趣向,毕精尽知,左规右矩,庶几至于变化不测。然予区区浅末之论,皆汉、魏以来有意于文者之法,而非无意于文者之法也。子曰:『兴于《诗》。』又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今之为诗者,读之果可以使人兴起其为善之心乎,果可以使人兴观群怨乎,果可以使之知事父事君而能识鸟兽草木之名之理乎?为之而不能使人如是,则如勿作。吾友夏均父贤而有文章,其于诗,盖得所谓规矩备具而出于规矩之外变化不测者。后更多从先生长者游,闻圣人之所以言诗者,而得其要妙,所谓无意于文之文而非有意于文之文也。」余尝以为此序天下之至言也。然均父所作,似未能然,往往紫微父自道耳。所引谢宣城「好诗流转圜美如弹丸」之语,余以宣城诗考之,如锦工机锦,玉人琢玉,极天下巧妙。穷巧极妙,然后能流转圜美,近时学者,往往误认弹丸之喻而趋于易,故放翁诗云:「弹丸之论方误人。」又朱文公云:「紫微论诗,欲字字响,其晚年诗多哑了。」然则欲知紫微诗者,以〈均父集序〉观之,则知弹丸之语,非主于易,又以文公之语验之,则所谓字字响者,果不可以退惰矣。

  〈总序〉

  吕紫微作《江西宗派》,自山谷而下,凡二十六人,内何人表颙、潘仲达大观有姓名而无诗,诗存者凡二十四家。王直方诗绝少,无可采。余二十三家,部帙稍多,今取其全篇佳者,或一联一句可讽咏者,或对偶工者,各着于编,以便观览。派中如陈后山彭城人,韩子苍陵阳人,幡邠老黄州人,夏均父、二林蕲人,晁叔用、江子之开封人,李商老南康人,祖可京口人,高子勉京西人,非皆江西人也。同时如曾文清乃赣人,又与紫微公以诗往还,而不入派,不知紫微去取之意云何,惜当日无人以此叩之。后来诚斋出,真得所谓活法,所谓流转圜美如弹丸者,恨紫微公不及见耳。派诗旧本,以东莱居后山上,非也。今以继宗派,庶几不失紫微公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