猺自生长,名字无符籍。市易杂鲛人,婚姻通木客。星居占泉眼,火种开山脊。夜渡千仞溪,含沙不能射。”“蛮语钩辀音,蛮衣斑斓布。熏狸掘沙鼠,时节祠盘瓠。忽逢乘马客,怳若惊麕顾。腰斧上高山,意行无旧路。”此刘梦得《莫猺》、《蛮子》诗也。世传坡诗始学梦得,观此二诗,信然。

  元稹《咏估客》云:“尔又生两子,钱刀何岁平。”薛郁《和蕃》诗云:“君王莫信和亲策,生得胡雏患更多。”往岁黑风峒贼首诈降,朝家以通直郎镇南佥幕招之,不出,使其弟来吉州谒帅,帅以角妓奉之。丰宅之戏云:“遗下贼种奈何。”

  唐彦谦《寒食》五言云:“微微泼火雨,草草踏青人。”本朝王元之诗亦用“泼火雨”。

  牧之誉阿宜,义山誉衮师,后二儿皆无闻。退之不誉子侄,直言“阿买不识字”。

  李义山《答令狐补阙》云:“人生有通塞,公等系安危。”于升沈得丧之际,婉而成章。简斋南渡初被召东,同时召客云:“共谈太极非无意,能系苍生本不同。”则气象益开阔矣。

  唐任藩诗,存者五言十首而已,然多佳句。“众鸟已归树,旅人犹过山。”《赠僧》云:“半顶发根白,一生心地清。”居然可爱。今人动为千百首,而无可传者。

  薛能诗格不甚高,而自称誉太过。五言云:“空余气长在,天子用平人。”不但自誉其诗,又自誉其材。然位历节镇,不为不用矣,卒以骄恣陵忽,偾军杀身,其才安在?妄庸如此,乃敢妄议诸葛,可谓小人无忌惮者。

  扬州在唐时最繁盛,故张祜云:“人生只合扬州死。”蜀都在本朝最繁盛,故放翁云:“不死扬州死剑南。”

  杜牧、许浑同时,然各为体。牧于唐律中,常寓少抝峭以矫时弊。浑则不然,如“荆树有花兄弟乐,橘林无实子孙忙”之类,律切丽密或过牧,而抑扬顿挫不及也。二人诗不著姓名亦可辨。樊川有续别集三卷,十之八九皆浑诗。牧佳句自多,不必又取它人诗益之。若《丁卯集》割去许多杰作,则浑诗无一篇可传矣。牧仕宦不至南海,别集乃存南海府罢之作,甚可笑。

  韦苏州《话旧》云:“昔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为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摴蒱局,暮窃邻家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此盖韦公身在三卫目击其类如此,非自谓也。王建《羽林行》亦云:“长安恶少出名字,楼下劫商楼上醉。天明下直明光宫,散入五陵松柏中。百回杀人身合死,赦书尚有收城功。九衢一日消息定,乡吏籍中重改姓。出来仍旧属羽林,立在殿前射飞禽。”可与韦诗互看。韦诗律深妙,流出肝肺,非学力。世言其所至扫地焚香而坐,不应为人老少顿异,可见前诗寓言尔。

  子美《送孔巢父》云:“若逢李白骑鲸鱼,道甫问讯今何如。”盖李、杜与巢父一辈人也。又云:“诗卷长留天地间,钓竿欲拂珊瑚树。”则巢父亦能诗者,偶失传尔。子美间关乱离,挺节无所污,巢父后没王事,惟太白坐永王璘事流夜郎。按璘尝辟巢父,而巢父不应,可见太白当日去就,欠商量也。新史谓白佐璘起兵,颇似文致,但不当就其辟尔。

  李远《赠写御容李长史》云:“初分隆准山河秀,再点重瞳日月明。”极工。及坡公“仰观眩晃目生晕,但见晓色开扶桑。迎阳晚出步就座,绛纱玉斧光照廊。野人不识日月角,仿佛尚记重瞳光”之篇一出,光焰万丈,视远所作,真小儿语。

  欧阳率更貌寝,长孙无忌嘲之云:“谁令麟阁上,画此一猕猴。”好事者遂造白猿之说,谤及其亲。郑畋名相,父亚亦名卿,或为《李娃传》,诬亚为元和,畋为元和之子,小说因谓畋与卢携并相不咸,携诟畋身出倡妓。按畋与携皆李翱甥,畋母,携姨母也,安得如《娃传》及小说所云乎?唐人挟私忿腾虚谤,良可发千载一笑。亚为李德裕客,白敏中素怨德裕,及亚父子。《娃传》必白氏子弟为之,托名行简,又嫁言天宝间事。且《传》作于德宗之贞元,追述前事可也。亚登第于宪宗之元和,畋相于僖宗之乾符,岂得预载未然之事乎?其谬妄如此!如《周秦行纪》,世以为德裕客韦绚所作,二党真可畏哉!

  张籍《还珠吟》为世所称,然古乐府有《羽林郎》一篇,后汉辛延年所作,云:“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银鞍何煜爚,翠盖踟蜘躇。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籍诗本此,然青于蓝。

  送宫人入道,唐人多有此作,荆公止选项斯一首,云:“愿从仙女董双成,王母前头作伴行。初戴玉冠多误拜,欲辞金殿别称名。将敲碧落新斋磬,却进昭阳旧赐筝。旦暮焚香绕坛上,步虚犹作按歌声。”未脱唐体也。韦苏州诗家最高手,亦有此作,云:“舍宠求仙畏色衰,辞天素面立天墀。金丹拟驻千年貌,宝镜休匀八字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