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偃双松图》云:“天下几人画古松,毕宏已老韦偃少。绝笔长风起纤末,满堂动色嗟神妙。两株惨裂苔藓皮,屈铁交错回高枝。白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松根胡僧起寂寞,庞眉皓首无住著。偏袒右肩露双脚,叶里松子僧前落。韦侯韦侯数相见,我有一匹好东绢,重之不减锦绣段。已令拂拭光凌乱,请公放笔为直干。”韦、毕之画,今皆不存,赖诗以传。内“白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天造险语,尽古松奇怪之状。《李尊师松障歌》云:“更觉良工心独苦。”前辈多称此句。

  《张舍人遗缛段》云:“开缄风涛涌,中有掉尾鲸。空堂魑魅走,高枕形神清。领客珍重意,顾我非公卿。服饰定尊卑,大哉万古程。今我一贱老,短褐更无营。煌煌珠宫物,寝处祸所婴。昔闻黄金多,坐见悔吝生。奈何田舍翁,舍此厚贶情。锦鲸卷还客,始觉心和平。”可见子美一介不取之意。

  《病柏》云:“有柏生崇冈,童童状车盖。偃蹇龙虎姿,生当风云会。”“岂知千年根,中路颜色坏。出非不得地,蟠据亦高大。岁寒忽无凭,日夜柯叶改。丹凤领九雏,哀鸣翔其外。鸱鸮志意满,养子穿穴内。客从何乡来,伫立久吁怪。”唐自阉者力士、辅国、士良、朝恩弄权怙宠,元勋老将如汾阳、临淮、西平、北平,皆凛凛不自安,此篇辞不迫切而意独至。

  《病橘》之作,伤微物失所,至于困瘁。内云:“常闻蓬莱殿,罗列潇湘姿。此物岁不稔,玉食失光辉。寇盗尚凭陵,当君减膳时。汝病是天意,吾谂罪有司。”言此果每进奉玉食,今以病见废,咎有司失包贡,反不若南海荔支岁驰至长安尔。

  《枯棕》篇云:“蜀门多棕榈,高者十八九。其皮割剥甚,虽众亦易朽。”“交横集斧斤,凋丧先蒲柳。伤时苦军乏,一物官尽取。嗟尔江汉人,生成亦何有。有同枯棕木,使我沈叹久。死者即已休,生者何自守。”注云:“蜀人取棕皮以充用,如边吏诛求江汉民力以供军,必至于刮剥尽而后已。”

  《枯楠》篇云:“楩楠枯峥嵘,乡党皆莫记。不知几百岁,惨惨无生意。上枝摩皇天,下根蟠厚地。巨围雷霆拆,万孔虫蚁萃。白鹄遂不来,天鸡为愁思。犹含栋梁具,无复霄汉志。良工古昔少,识者出涕泪。种榆水中央,成长何容易。截成金露盘,袅袅不自畏。”以榆本承露盘,是以轻承重,岂不袅袅可畏乎!注言:天材不用,而柔脆嵬琐之材反居重任。

  《东山吟》云:“携妓东山去,怅然悲谢安。我妓今朝如花月,他妓古坟荒草寒。白鸡梦后三百岁,洒酒浇君同所欢。酣来自作青海舞,秋风吹落紫绮冠。彼亦一时,此亦一时,浩浩洪荒高咏何必奇。”晋至今且千岁,皆以谢公为风流之宗,虽半山崛强,金陵诸诗篇篇起敬,惟谪仙平视谢公,与之对垒无所推让,时人号为李东山,固以李配谢矣。

  《草书歌》云:“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八月九月天气凉,酒徒词客满高堂。”“须臾扫尽数千张。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恍恍如闻鬼神惊,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技不师古。古来万事贵天生,何必要公孙大娘浑脱舞。”自有草书以来,未有能形容此妙者,“楚汉”数语,真可以破鬼胆。

  《游太山》云:“清晓骑白鹿,直上天门山。山际逢羽人,方瞳好容颜。扪萝欲就语,却掩青云关。遗我鸟迹书,飘然落岩间。其字乃上古,读之了不闲。感此三叹息,从师方未还。”又云:“平明登日观,举手开云关。精神四飞扬,如出天地间。黄河从西来,窈窕入远山。凭崖览八极,目尽长空闲。偶然值青童,绿发双云鬟。笑我晚学仙,蹉跎凋朱颜。踌躇忽不见,浩荡难追攀。”又云:“举手弄清浅,误攀织女机。明晨坐相失,但见五云飞。”此六首皆仙人语,非学仙人语,亦非任棠辈所敢拟伦,丁十八辈所敢挑战者。

  《嘲鲁儒》云:“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堕烟雾。足著远游履,首戴方山巾。缓步从直道,未行先起尘。秦家丞相府,不重褒衣人。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此篇几于以儒为戏,然“秦家丞相府,不重褒衣人”,非谪仙不能道。

  《过彭蠡》云:“谢公入彭蠡,因此游松门。余方窥古镜,兼得穷江源。”“而欲继风雅,岂惟清心魂。云海方助兴,波涛何足论。”“水碧或可采,金膏秘莫言。余将振衣去,羽化出嚣烦。”此篇有陶、谢意。

  《与道者谈玄》云:“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腾转风火来,假合作容貌。灭除昏疑尽,领略入精要。”“朗悟前后际,始知金仙妙。”公诗多说仙,惟此篇兼说金仙。

  《题薛少保画鹤》云:“薛公十一鹤,皆写青田真。低昂各有意,磊落如长人。佳此志气远,岂惟粉墨新。赤霄有真骨,岂饮洿池津。冥冥任所往,脱略谁能驯。”又《角鹰歌》云:“楚公画鹰鹰带角,杀气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