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既不识盛唐,而七绝之体,亦将由此而破矣。
  “寒林烟重暝栖鸦,远寺疏钟送落霞。无恨岭遮不断,数声和月到山家。”此宋贼刘豫诗也。清光鉴人,诗竟不可以定人品耶!元遗山云:“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是说殊可警世。
  杨椒山大节卓然,诗特附人以传耳。然相其格律字句,亦非无意於此事者。如《送王大宗伯考绩》云:“北斗光芒临紫极,东风行色动江干。春归吴苑晴花合,天入燕晓旆寒。礼乐百年开万国,星辰八座拥千官。彤庭旧识尚书履,天下苍生赖谢安。”此律与李于鳞何异!佳句若“野树含烟迷寺迥,晴山披雪倚明”,“寒欺草榻凉如洗,风卷星河动欲流”,“寒雁不堪暝夕,秋风况是叶飞初”,风格不在後七子後。
  刘梦得《生师讲堂》云:“一方明月可中庭。”张籍《秋山》云:“秋山无可无风。”朱新仲云:“两‘可’字义不同,皆新而不怪。”此宋人讲字法之魔障也。放翁“山可一窗青”,亦此类耶!
  周伯弓辑《三体诗》,局小识短不足言。方虚谷作序,既不满之矣,而所辑《瀛奎律髓》,割裂门类,其可笑更甚於伯弓也。近高江村续辑《三体诗》,效尤无谓。此如元遗山《鼓吹》,多收晚唐,以为入格,亦非善本。而瞿宗吉又欲续之,瞿书不成,而明末人又有《鼓吹新编》之选。顾茂伦选《唐诗英华》,亦专收七律。好著述而少识力,又何为乎!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总为浮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运意不同,各有境地,何可轩轾!瞿宗吉曰:“太白忧君之念,远过乡关之思,善占地步,可谓‘十倍曹丕’。”此头巾气,又隔壁听也。
  龙仁夫《题琵琶亭》云:“老大娥负所天,忍将离恨寄哀弦。江心正好观明月,却抱琵琶过别船”。议论极正,然忘却此妇本是歌妓出身,直腐谈耳。白香山《昭君咏》曰:“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评者谓其旧主,过前人远甚。然既已失身於匈奴,即眷念旧君,何足贵哉!此皆好为中正之论,而不揆其出处本末者也。
  退之诗“我能屈曲自世间,安能随汝巢神山”,“王侯将相念久绝,神纵欲福难为功”,高心劲气,千古无两,诗者心声,信不诬也。同时惟东野之古骨,可以相亚,故终身推放不遗馀力。虽柳子厚之诗,尚不引为知己,况乐天、梦得耶!
  赵子昂对元世祖诗:“往事已非那可说,且将忠赤报皇元。”哀哉若人,乃至於此!其《岳王墓》诗:“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南渡之君,子昂何人?而忍下此笔也!诗虽工亦不足述矣。後人题子昂画者,率寓刺讥,而诗品亦有高下,不可一例以为工也。如虞胜伯《题子昂苕溪图》云:“吴兴公子玉堂仙,写出苕溪似辋川。回首青山红树下,那无十亩种瓜田!”沈启南《题子昂画马》云:“隅目晶莹耳竹披,江南流落乘黄姿。千金千里无人识,笑看蕃人买去骑。”史明古《题子昂画兰》云:“国香零落佩纟襄空,芳草青青合故宫。谁道有人和泪写,根无地怨东风。”方良右《题子昂竹枝》云:“中原日暮龙旗远,南国春深水殿寒。留得一枝烟雨里,又随人去报平安。”僧某《题子昂书渊明归去来辞後》云:“典午山河半已墟,褰裳宵逝望归庐。翰林学士宋公子,好事多应醉里书。”数诗中惟虞君、史君有忠厚之意,馀悉隽而伤于刻矣。沈启南诗尤欠老成,不类名宿语。
  凡作讥讽诗,尤要蕴藉;发露尖颖,皆非诗人敦厚之教。如元人《博浪沙》云:“如何十二金人外,犹有民间铁未销?”《陈桥驿》云:“路人遥指降王道,好似周家七岁儿”。皆机警有馀,深厚不足。予独爱袁凯《苏李泣别图》云:“犹有交情两行泪,西风吹上汉臣衣。”斧钺寓於缠绵,极耐寻讽,高出《白燕》诗百倍。
  义山讥汉武云:“侍臣最有相如渴,不赐金茎露一杯。”意无关系,聪明语耳。许丁卯则云:“闻有三山未知处,茂陵松柏满西风。”隽不伤雅,又足唤醒痴愚。《始皇墓》云:“一种青山秋草里,路人惟拜汉文陵。”亦森竦而无发露痕也。
  文山致命,後人名咏甚多。独吾郡君实丞相凭吊鲜佳者,惟元人林景熙一律云:“紫宸黄阁共龙船,海气昏昏日月偏。平地已无行在所,丹心犹数中兴年。生藏鱼腹不见水,死抱龙髯直上天。板荡纯臣有如此,流芳千祀更无前”。第五句无深蕴,落句亦落套。然词气勃发,足为大忠生色,後无继起得名者矣。
  对偶上下相称最难。戴石屏以“尘世梦中梦”,对“夕阳山外山”固不佳,即“春水渡旁渡”,犹未尽致也。然此等终不需费力求之,虽得一名联,又何足以尽诗妙哉!“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正月今欲半,陆浑花未开。出关见青草,春色正东来。”“带甲满天地,胡为君远行?亲朋尽一哭,鞍马去孤城”。“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此数公之於律体,如大匠运斤成风,如骏马直下千丈,何曾似石屏等之琐琐刻画哉!此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