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能锦衣缓步,唱开场词。唱毕即载红毡帽,出场吹笛弹弦,或扮家人之类,别无他长也。后因装外之王仙仙身材微短,教师令两人交换,乃大见所长,侍御观而悦之。至晚年,犹朝夕不离左右,诸妾咸听指挥焉。
  宅中每月演戏,亦不过二三次。若檀板清歌,管弦齐响,无日不洋洋盈耳。诸女中歌声最婉转悠扬、字字溜亮者,惟张素玉,次则冯,次则韩,又次则张与二徐。余皆出声太细太娇,似非小旦以外所宜,盖女人不能高调也。侍御止蓄女乐,不蓄梨园子弟。邑中向有钱府班者,特记钱府牌额,非钱府教成也。然侍御宴外宾多用男班,而女乐但用之家宴及花朝月夕而已,曾不轻出侑宾。

  附记演习院本:
  《跃鲤记》、《琵琶记》、《钗钏记》、《西厢记》、《双珠记》、《牡丹亭》、《红梨记》、《浣纱记》、《荆钗记》、《玉簪记》。
  以上十本,就中止摘一二出,或三四出。演时,王仙仙将戏目呈上,侍御亲点讫。登场演唱,侍御和颜谛听。或曲中有微误,则即致两女师为校正之。
  春时小辋川花丛似锦,侍御日偃息其间。诸女或打十番,或歌清曲,张素玉中坐司鼓,余女团团四围,笙歌相闻,几于满城。墙外游人,竟日立听,皆作李謩想。夏时则避暑小辋川之空心亭,诸女轮番随从。每日四人坐一船,荡舟轻漾而渡至亭。湘帘四挂,兰蕙百盆,缥缃碗几。四女则趿小红鞋,遍体水纨,肌肤雪映,挥扇榻旁。侍御手一编,饮凉茗。倦则偃卧鼾睡以消永昼。时或卷帘凭槛,惟觉荷香风送,清气袭人。至暮方回。侍御于夏月酷暑不作音乐,不会客,虽贵客至,亦只令长子仍峰晋接而已。 秋时或小辋川,或四照轩。遇枫叶落,则登挹翠亭,列酒肴,命侍妾每清歌一曲,进酒一觞。至夜张灯亭上,弦管迭奏。都人士每从城西上望之,以为不减谢安。 冬月则于百顺堂期我轩地板上,再铺重茵,窗棂皆以毳幕掩蔽。卧榻之前后,以细姑绒作幔,挂于帐前。帐用细绢为表,复以细绢夹之。故安寝绝无寒气。宴饮用女乐,惟冬天为多。
  七十以前,每多长夜狂饮,管弦歌舞,甚至达旦。七十以后,自日入至夜分而已。晚年畏寒尤甚,常至小辋川赏雪。首戴风巾,紫貂暖耳。身衣狐白裘三重,犹虑足冷。令两侍妾对坐一长圆桶中,复以纩被,伸两足于中间以资暖气。盖用非人不暖之意也。故冬夜临卧,则侍妾先脱衣卧被中令温,然后就寝,不用火炉,恐火气燥烈也。年八十,郡县敦请应乡饮大宾,戚里杂杳庆贺,乃出女乐演戏相款,列筵百顺堂。彻席后,复作管弦之会。已而令女乐十人齐舞,且歌且舞,夜半方散。人尽叹为观止,有门客举少陵诗曰:“盖簪腾枥马,列炬散林雅。”谓此宴如是。泰昌元年十二月考终于集顺堂,享年八十有二。
  观侍御一生,掇巍科,登显要。获燕衎之福,极声色之娱,享期颐之寿。子五,登科甲者二,举孝廉者二,孙、曾孙十有四,举孝廉者二,入士籍者六。侍御故后,有族人某者,生忮心,谓集顺不足为丧次,宜治丧于百顺。乃于山塘泾上下两岸搭席厂作过街棚,移尸就殡焉。一县哗然以为非礼。周连璧者,依于其孙裕公家,女刺绣朝夕伴处。外闲群不逞之徒,遂谤议沸腾,欲倾裕公。牧斋为之排解,事乃昭雪。周后嫁诸生王宇新为妾。宇新有兄宇春者亦诸生,竟欲攘而夺之,致周蓬首跣足走避,尤为当日异闻云。
  旧交据梧子哭曰:“天乎!何为乎倏而盛,倏而衰乎!一转瞬而变幻如是乎!其愚弄斯人乎!”既而瞿然觉曰:“侍御之生,非生乎?其梦因乎?侍御之富贵逸乐,非富贵逸乐乎?其梦境乎?则第宅之广且巨,其南柯之郡乎?姬妾之多且美,其蕉叶之鹿乎?衣服供养之华且丽,其邯郸旅舍之黄梁乎?且安知侍御之沉酣于富贵逸乐之境者,不栩栩然为胡蝶乎?虽然侍御之梦,其往梦也,而梦侍御之梦者,重复声势赫奕于电光泡影中而尚未觉也。天乎!其谁觉之乎?”
  按《蒙叟续谱》:岱字汝瞻,隆庆辛未进士。除广州府推官,以卓异拜湖广道监察御史。壬戌五月卒,年八十二。汝瞻易直弘亮,明允沉塞。遇事斧劈觿解,目无盘错。状貌魁伟,声如巨钟,抵掌谈谐,耸勋一座;骤而与之游,无不倾倒,知为通人快士也。汝瞻为江陵举士,江陵方急才,每得其章奏,辄称善。故事元辅不谒客,而江陵尤贵倨,顾独枉驾过汝瞻,呼守邸人属曰:“传语主人,吾不以此礼加他御史也。”巡按山东、湖广,再主乡试,程文简洁圆润,文体一变。山东多豪猾大驵,通关京辇,持监司郡邑长短,德府强亲近贼杀不辜,急则亡匿王所。一切用闲,掩扑按治论死。豪强慑服,言者请穿河渠,通灌注,下齐豫按臣议。汝瞻讨核原委,条上利害,谓:当坏官亭庐舍千万,所费水衡钱万万,两省骚动而无补国计,事乃寝。其能引大体,决大事,为西台眉目如此。壬午楚闱事甫竣,而江陵殁。诸与江陵厚善者,皆目为“张党”。汝瞻遂不复振。垂三十年,国成溃弛,寇氛日炽。追思综核初政,咸叹息于江陵,思其所录用之人,皆精强干办,可资缓急,不若近世懦臣鄙夫愦眊蠹国家者。而汝瞻则已老矣。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