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曰:“此筹之久,储之豫矣。凡同会结生死者三千余人。近募浙宁及本地人,约千五六百,皆不足恃,充数而已。米可三千石,陆续无难接济。炮位铅药,官物我用。兵仗旗帜,随时制造。我与官军相持旬月,事未可知。其余当与君深思密谋何如?”余阳应之曰:“诺”。辞以出。李持余手曰:“天将曙矣,遂谒吾帅何如。”余微哂之:“汝谓予逸乎?欲求贤者自辅,有推毂造庐之故事在,亦兵机也。否则吾戴吾头来。”李唯唯,遣人送归。
  予默祷大士前卜签吉,得僧衣冠易之。平明,一贼持令旗,令乡民未出者开城出之,纳予言也。急趋而出,群贼夹道立,刃攒及背,大声叱曰去。呜呼噫嘻!草土之人,卒为完人也。危矣哉!
  蒋君所自述如此。危难中不变其志操,可嘉也。蒋君虽负奇才,怀大志,而贫困一生,当道知之而不能用之。癸亥,余客粤中,遇丁雨生中丞。垂询沪上人才,余以蒋君对。及中丞奉命观察苏松,遂罗致之署中。逮榷两淮鹾务,离任去,特荐之于应敏斋方伯。方伯固与蒋君素相识,至是相得益彰,晚境殊甘已。未及数年,遽以老病死。文人命薄,可慨也哉。余始识蒋君,在壬子十二月十有三日。是日余偕李君壬叔、雷君约轩、蒋君剑人同至酒楼轰饮,把杯联句,聊以遣兴。仅得数联,兴尽不能再属。予尚记一二云:
  着屐踏残雪,买醉黄公垆。
  相逢酒贤圣,载赓诗唐虞。
  时清束高阁,吾辈犹江湖。
  岁暮归末得,痛哭聊狂呼。
诗罢作狭邪游,有校书以语侵剑人。剑人怒而出,毁客之乘舆,壬叔在后,几为舆夫所厄。落拓不羁,于此亦足见其一斑。剑人没后二十年,予为刻其《啸古堂诗集》八卷,《芬陀利室词集》五卷,《诗词补遗》二卷,《词话》三卷,亦一段香火因缘也。予与孝拱、剑人皆文字交,孝拱所学尤邃。予处仅有词二闽,余无一字传于世。

  淞滨琐话六
  剑气珠光传
  剑气,侠女也,姓白,名如虹。珠光,才子也,姓随,名照乘。皆粤东产,生同里,幼同塾,两小无猜,极相怜爱。白父母四十外生女,俾自幼作男子装。穿一耳,缀金环,双趺略缠以帛,常着深雍靴。父行贾,携以适秦楚吴越。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涉猎书史,谈吐颇隽雅。能挟弹中飞鸟,舞刀槊,工击刺。见客豪爽,不作羞涩态。逆旅妇人争相媚悦,无有知其为女者。
  而照乘则随氏三世单传。生时父年将花甲,母系继室,仅三十许。粤俗,生男恐难招,往往诳为女。故照乘小字莹娘,亦穿一耳,贯金丝圈,肤腻如脂,发光可鉴。母为梳偏髻,后垂辫发。五采璎珞。着绮縠衣,绣人物花卉。臂双钏铿然,帽缀珠饰。出门则婢妪拥前后,群指为女之效男装者。延师教之读,绝慧,一目十数行下。十三入邑庠,始共讶其果系丈夫子。
  世族争欲婚之,父以年迈,思为订定一家,稍长腼合,藉了向平愿。莹娘颇不愿,私谓母必得如虹为配。而白翁五年不归,音耗间阻。母晓之曰:“痴儿既愚慈不解事。白家姑随翁出外,计今年已十七八。天南地北,不知栖止何所。脱已择配嫁人,行且抱子。汝读书当明理,或前有成说,固宜少待时日,否则将终身作牧犊子,唱雉朝飞。独不睹而父髯垂如银,背曲如弓,弄孙念切,曾亦思有以慰之耶?”莹娘俯首不作声。乘间窃至白母所,托母命起居,兼询翁父女有无竹报。母执其手曰:“小秀才久不见,长大如斯。吾家老■⒁携汝妹去,飘泊若萍梗。三数日前,有邻人自都中来,述及设肆良乡,生理颇旺。顾谓佳儿业娶妇,侍膝下怡怡。则汝妹讵已赘婿耶?何竟不作一行归?抑有信,而为殷洪乔故事,竟致浮沈,多年阔绝。惜无若秀才者,为老身往一訉之。”莹娘骤闻,知虹玉容有主,此心如割。转念口传未必确,惟有亲身一行,以决真伪。因谓白母:“侄儿本欲赴都应试,正可藉访的音。但与虹妹别五六年,或觌面未必相识,计须得一附身物,持以为证耳。”白母闻而甚喜,解襟上白玉双螭佩授之曰:“此汝妹素佩物,临行呈老身作记忆者,秀才将去如何?”莹娘大喜,如获奇珍。归家见母,托言白母属其赴良乡,藉应京兆试,并言有老成同学计偕入都。母信之,告父,亦以为可。乃为摒挡行李,少集囊赀。
  登舟,遇一薛姓少年。谈吐豪迈,与语甚投契,恨相见晚。途中饮食卧起,朝夕与共。薛父贩川广药材,为京师巨贾。故少年挟赀甚富,每为代偿其值不少吝,照乘心德之。篷窗乘兴,伸纸蘸墨,书楹联以赠曰:“昂藏玉树临风度,拂拭青萍淬水姿。”上句摹其人,下句切其姓。字体结构仿诚悬,瘦硬通神。少年大喜,什袭藏弆,谓之曰:“兄具此才地,玉堂金马,固意中事。自渐形秽,不足当青睐耳。”至燕台,登陆同车。信宿逆旅,临别握手,殷殷谆属,至都于前门外相访,当悬榻以待。并出巨铤强纳其袖,分道驰去。
  照乘入良乡城,既不知白翁业设何铺,又不知牌号何名,遍访市阛,茫无端绪。日暮途穷,投止旅舍,一夜反侧不成寐。晓起出户,过一骨董杂货铺门。临街楼窗,呀然双启。有蠢婢倾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