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适人,闲来省婢。婢未尝正视,终不与交言。其天性激烈,不失礼如此。同室婢肥而善淫,婢恒鄙之,不与共饮食。因播为谣啄,欲以污婢。婢闻大恚,将与偕死,其人惧匿他所。婢终日涕泣不食。主妇譬晓百端,坚卧不起,次早失婢所在。踪迹之,则溺死于西河之浒,出视其尸,面色如生,结束紧密,闻者皆叹异。
 先是,余爱婢美且贞,欲纳为簉室,闻之婢,婢心许之矣。然每相遇,弥自矜严,凛然不可犯。既而室人以其性刚劝沮,余事以不谐。后见婢则凝涕怨绝,殆恨余之以非礼餂者。而同室婢,则用此污蔑,遂愤恨以致死,余不能无遗憾焉!死阅月,一日见梦于余,楚楚可怜,若有所恳者。揣其意,盖欲余出一言以美之也。既醒,灯影荧荧,秋风飒飒,犹疑婢之在侧然。挑灯起草,援笔而为之传。
 稗史氏曰:“昔《五代史》载王凝之妻,携幼子归其夫丧,将止逆旅。逆旅主人牵其臂出之。妇泣曰:“身为妇人,此手乃为人所执耶?不可以一手故并污吾身。”乃自引刀断其臂。又高邮露筋祠,宋米芾刻石纪事:相传有女子随嫂氏,夜过此。天阴蚊盛,嫂借宿田家,女坚执不就,独宿草莽中,遂以蚊死,其筋露焉。今婢因一言之污,不惜以死自明。视二女之事,何多让焉!抑彼婢也,而能若是,不尤足多欤!名以贞烈,诚当之而无愧云。


  花仙传 清 阁名

 花仙姓郎,名王娟,小字国香,行五。其祖本人国朝勋旧之裔,以防御出镇浙江。世袭,至乃父,由甲科历官江左。乾隆癸未,奉诏出旗籍,遂居杭州。其母干夫人,佞大士虔甚。一日谒天竺,至湖上花神祠,群花玉立,西廊一红衣仙子执兰者,娟艳无比。夫人凝视不忍去,因戏曰:“何修得如是女郎,当偶以绝代才婿。”既归遂孕,是时夫人已四子四女矣。甲申中秋夕坐月下,不觉漏深,恍惚于蝉娟玉阙之中,复见红兰女子,而不知为梦也。次日子夜,花仙生。有宿慧。弱龄就女傅数年,书无不览,尤熟昭明选,故文字无不能之。小楷学灵飞麻姑,端秀工丽。善花卉,或以针代颖,亦如天成。诸兄悉雅善歌吹,花仙娱母和以笛,兼及朱丝红牙,不惟合拍,迥异凡响。风前铁马声,哀怨感人,而花仙自幼喜闻之。父兄继宦江淮间,居不一处,然必楼。而雨铃风铎,与横竹焦桐相答应,故所在彩云明月,皆为变容,花仙亦凄绝也。
 既长,失怙,随母兄出知沛县。江南诸显族,多求聘者。夫人皆挥麈却之。无何,夫人病弥留时,谕诸子曰:“五妹非寻常人,相攸,宜慎选快婿,虽死何憾。否则,非孝子也。”仲子蠡湖泣受命,奉母丧归,设奠西湖之上。钱江内戚相吊者,见花仙素妆哀艳,如白衣大士,拈出浴新莲,莫敢迫视。
 许桐柏孝廉之配,亦在座中。归而语桐柏曰:“适舟中欲为小诗,状其美,觉飞燕瘦而玉环肥,皆不足比,仅得‘坐立如图画’五字而已。”桐柏跃然曰:“衢州太守之弟,舒香郎者,少负异才,难其偶。予曾见所著文字,惊叹纳交。仪表又复俊伟,如玉山宝剑,与花仙殆双绝乎!”遂检行囊,得香郎自书《铁马词》一曲为之媒。蠡湖读之喜。因为给花仙为往昔才人所作,花仙喟然曰:“太白仙才,诗书两绝,令人有汉武相如之想。”蠡湖喜愈笃。
 天台别驾,方藕堂小士也,为蠡湖至戚。闻而异之,偕桐柏寓书于香郎之兄缓亭太守。太守陈其故于太恭人,大喜慰。命香郎泛舟如杭,与蠡湖藕堂会饮于桐柏山房,一如姻好,一时名下士竞为之记。而铁马蹇修,不翅秦楼箫管矣。
 乙巳冬时,将迨吉,花仙适伤暑,即小嗽。而香郎之母忽病疟。花仙窃忧之,而嗽愈笃矣。蠡湖素友爱,时时状香郎好处,如绘小影,且曰:“得才婿如此,何可久病。”不知病者畏病,乃适增病。不得已就医姑苏,去衢益远。太恭人感其孝,命香郎遣使寓书问病状。
 花仙已自虑不起,和泪溃墨评书,藏之为殉葬计。元旦犹艳妆,倩扶相贺。阅三日预知化期,迓诸子垂涕作别,举室皆啼嘘不能仰视。凡所制诗字,及琴书玩好之物,皆预焚。自随嫁衣朱翠值累万,亦归祝融,旗俗也。五日立春得句云:“莫恨春归花始发,可怜花落在春前。”翊日倩画师,图其终容,拜兄嫂而进之。泪涔涔曰:“恨宁有极!”言次忽曰:“菩萨来矣!”遂殁。诸姊哭之。约两时许复苏,不复能言,但自解两臂金钏交仲兄蠡湖,以目示意。蠡湖大哭曰:“吾当以图钏诸物手付香郎也!”丙午春,正月六日,申刻仙去。距生年二十有三。
 讣至郡,阁署大惊,争讳饰以闻。而香郎魂梦感通,屡有奇验。迨赠物至,遂大哭,而燃之以烛,同室往救幸而免。但焚铁马玉墀一角,花阑石凡门盟词尚在。拈兰渥卷,意注所天。图外一匣,藏所制红绣囊一片,乃病中未竟之作。金牙枝香囊绣帕一,玉坠香房一,扇腕钏一,曾着足绣舃一双。花仙既殁,凡郎及姻娅及闺秀之识花仙者,闻其异无不涕零,或祭拜于花祠殡室云。


  薄命曲 清 孙学勤

  苏台恨事,粤邸奇闻,聊资嫠妇之吟,敢诩骚人之赋。则有女系沈园,张雀屏于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