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以北九宫兴,而
  歌词之法废;元迄我朝以南曲兴,而北曲废。譬之于礼,诸体犹羊而歌音犹告朔也。废告朔
  而供羊,不可为礼;废歌音而存礼,不可为乐。故诗废歌,而唐人始独擅诗矣;词废歌,而
  宋氏始独擅词矣;北音废歌,而金元始独擅北音矣。此固披卷自见,按世可推者也。
  吴歌自古绝唱,至今未亡,余少时颇闻其概。曾历年奔走四方,乙未孟夏,返道姑青。苍头七八辈,皆善吴歌。因以酒诱之,迭歌五六百首,其叙事陈情,寓言布景,摘天地之短长,测风月之浅深,状鸟奋而议鱼潜,惜草明而商花吐,梦寐不能拟幻,鬼神无所伸灵。令帝王失尊于谈笑,古今立息于须臾,皆文人骚士所啮指断须而不得者。乃女红田峻,以无心得之于口吻之间,岂非天地之元声,匹夫匹妇所与能者乎?时手太白乐府,不觉堕地。以余之癖于论文,太白之善于奇句,乃夺于伧父之肉音,非至和之感人,则不肖之无识,太白之无才,必有所归矣。余以为诗必高唱而始极其致,使起唐人而歌太白之诗,将无斥建武而堕建安乎?若夫南北之曲,一失宫商,便属别调,斯真词家之商李,骚坛之狱律,岂盛世之音哉?
  豆史曰:甚矣,吴音之微而婉,易以移情而动魄也。音尚清而忌重,尚亮而忌涩,尚润而忌燥,尚简捷而忌漫衍,尚节奏而忌平铺。有新腔而无定板,有缘声而无转字,有飞度而无稽留。魏良甫其曲之正宗乎:张五云其大家乎?张小泉宋美黄问琴,其羽翼而接武者乎?长洲、昆山、太仓,中原音也,名曰昆腔,以长洲、太仓,皆昆所分而旁出者也。无锡媚而繁,吴江柔而淆,上海劲而疏,三方者犹或鄙之。而毗陵以北达于江,嘉禾以南滨于浙,皆踰淮之橘,人谷之莺矣。远而夷之勿论也,间有丝竹相和,徒令听荧焉,适足混其真耳,知音勿取也。善和者其见赏溢于肉,其操独也。秦之箫,许之管,冯之笙,张之三弦,其子以提琴鸣,传于杨氏。如杨之摘阮,陆之搊筝,刘之琵琶,皆能和曲之微,而令悠长宛转以成顿挫也。然丝竹皆自为音,而不藉于倚和者也。至于吹芦结籊,碎叶刓核,其细已甚,非雅流矣。而肉音如梁溪之陈,阳羡之潘,晋陵之褚,娄水之顾,云间之倪,新安之罗若吴,皆擅场一隅而莫之能竞,其技之专一故也。大都轻清寥亮,曲之本也。调不欲缓,缓令人怠;不欲急,急令人躁;不欲有余,有余则烦;不欲软,软则气弱。吾尝观妓乐矣。靖江之陈二,生也;湖口之蒋善击鼓,外也。而沈旦也,皆女班之师也。锡山海虞之妖而冶也,其曼声绕梁者鲜矣。而陈其最也,于曲品则班之下者也。彼娈童如金陵、金昌,娄江越来,嘉禾武林慈溪,犹之乎中原之鄙而夷也。其音无以垺于中原,进于曩师,审矣。自郁金堂之征歌,借听于客。湘帘风来,桂舟波激,音稍稍始振。其次则佳色亭雅集,奏技一声而烛跋,再阕而鸡号,几合阴阳之和,尽东南之,然而未至也。于时三青鸟集于三台,画屏张而翠帷褰矣,则云间倾六朝之艳,而婉上与之颉颃,吴越之靡靡以飞英声,榆修袂,且陈于亚旅间焉。呜呼盛哉!含意未申,余响遽歇。铜雀台何预人事,而闻者酸辛。虽石家金谷,琲贝充庭而楼粉一坠,夜笛阒然,亦足悲也。磋夫!梁伯龙、张伯起、吴允兆,皆审音者也。或云曲为情关,或云歌以当泣,或云听可忘忧,于余无间然。音绝矣,听止矣,复何遗恨之有?


  〖注:■,口+乙,音乙,声也。〗


  香莲品藻 清 评花御史方绚陶采(又号荔裳) 撰 (南陵徐氏随庵钞本)

  宋张功父着《梅品》一帙,疏花之宜称,憎疾、荣宠、屈辱凡五十八事。闲思莲足纤妍,花堪解语,更无凡卉得与追踪。至有历百折而不回,贯四时而不改,则唯寒梅、翠竹、苍松差堪接武。乃或遇人不淑,有女仳离,空谷幽兰,不知凡几。在女子以缠足为容,譬之君子修身俟命,讵有怨尤?然读“采葑采菲,无遗下体”之诗,能无三叹!因仿其意,纂香莲宜称憎疾、荣宠、屈辱,亦得五十八条。别疏香闺韵事,及步莲三昧所未及者,凡二十余类,总汇一卷,签曰《品藻》。愿因风寄语金屋主人,倘阿娇步步生莲,幸加意护持,万勿敝屣视之,庶几享香莲清福于无既也。
  香莲宜称二十六事
    为对新月行缠。
    为芙蓉鞋褥 。
    为明珠凤串 。
    为湘裙半展。
    为鸳被勾春。
    为佯羞娇踢 。
    为蹑足传情 。
    为就裙底画字。
    为指点坐卧间器物。
    为女伴并足比较短长。
    为勾丝紾线。
    为空廊响屟
    为掌上舞 。
    为蹴踘。
    为蹋灯。
    为闻歌点拍。
    为银炉藉火。
    为红锦地衣 。
    为秋千画板 。
    为锦鞯银镫。
    为屐齿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