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身法?”曰:“痛养不关同木石,寒温一任遇冬春。”“如何是无意法?”曰:“澄水不波清湛湛,长空无月净沉沉。凡人不见可欲,心如止水;一见可欲,心如沸水,魔障从生,浮云忽起,故一切人间之色相,宜以定识定力制之,则剑斫乱丝都不碍,冰销炽炭自无烟矣。”余聆其方,谓其如生公说法,当是确有所得,非仅习口头禅者比。而且舌妙莲花,亦复才工柳絮。问诸近世比邱中,固是得未曾有。向读叶小鸾《受戒》,及沈绮琴《扳佛二记》,锦心绣口,云诡澜翻,为之合十顶礼。小芸现身说法,香口亲闻,琴操参禅,想见坡公当日矣。语次,时计已指十二句,沪杭火车,行且过禾,惟恐赶程不及,不得再有后言,遂作别云。

  嘉兴桂林庵月轮
  翠袖多情,红颜薄命,彩云易散,恨月难圆。则嘉兴桂林庵月轮事,有可述也。嘉兴某绅之夫人,素兴桂林庵住持尼某相友善。住持尼即月轮师,师以月轮幼慧故,欢爱倍至。夫人有子小名善生,爱怜少子,则又妇人之常。夫人到庵随喜时,必与善生偕,住持尼往夫人家,亦必与月轮偕。夫人以善生寄名于尼,尼报之以月轮,因亦寄名于夫人。两相过从,亲昵之情,若戚串焉。时善生与月轮皆仅数龄耳,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郎骑竹而妾折花,见者为之生羡也。祗以格于僧俗,又不无门第之嫌,即使月下红丝,亦不能有此权力。不然,天生嘉耦,真是一对玉人焉。嗣后善生在家读书,夫人又督责严,不听时常出外。月轮偶随其师往夫人家,善生攻苦频年,闭门诵读,亦难得与一面,隔花人远天涯近,付诸思慕而已。
  光阴荏苒,年已皆十五六,善生丰容修美。有卫玠璧人之目;月轮则修容盛鬋,俊俏绝伦。会夫人病殁,住持尼偕月轮往吊。生见月轮风神绰约,不禁为之神移。只以苫块之中,居丧守制,礼之所在,不得与之通一言。月轮归后,亦颇思念善生不置。未几,生以七事告终,假唪经为名,特至桂林庵,得与月轮话积愫。数年契阔,情致备极缠绵。自夫人故后,月轮于生家,踪迹日以疏,生读书之暇,辄一访月轮。顾生虽年少,颇能以礼自持,虽与月轮友爱深,而终不及于乱。
  及生服阕,亲友有为生议婚者,生虽有月轮在,然究以门第攸关,断无娶月轮理。婚姻不自由,是亦无可如何事。月轮亦知其故,从未一吐其隐衷。而情之所钟,出又无可自禁。是虽有千百女娲,不能补此情天缺陷也。及生娶,而月轮病,生为之譬喻百端,慰藉万状。月轮反以为病不由此,以之应付。生有言,辄乱之以他词。惟双泪盈盈,自嗟薄命而已。药石不足医心病,卒以一病不起。不数月后,玉碎香销矣。
  生以为伯仁由我死,引为生平憾事,以月轮肖像县斋壁作记念。且撰启征诗,并乞人祗写昙花一现意,幸勿拦入亵语。观于此,生可谓能知月轮也。夫两人固所谓深乎情而止乎义者,然而月轮良可怜也。

  平望雨珠庵莲因
  莲因,今居平望雨珠庵,年才二九,向隶禾中某庵。其师本出良家,精通文翰,幼时深受教育,中年守孀,祝发焚修。莲因自幼时,其师挈而养之,教以书史,授以诗词,以故长于吟咏,独得乃师衣钵。顾性好清洁,不肯与凡人伍。昔年其师圆寂,以禾中尠同志,因来平望。平望属震泽县治,镇东有巨泽,即所称莺脰湖。雨珠庵滨湖而居,推窗望之,水天一色,浩瀚无涯,几点风帆,夕阳送影;数声渔笛,新月弄秋。庵中只一老尼与一老妪,香烟寥落,门设常关。其于莲因本性,则适得其宜。暮鼓晨钟,蒲团且坐,偶拈韵语,辄作小诗。积日稍久,裒然成帙,自号“莲花头陀”,有《莲花簃诗》一卷。余友吴次公,世居莺湖,风雅士也。今年与余同客吴中,偶或过从。尝为余诵莲因所作《自悼》一律云:
  毕竟桃花薄命同,年年飘泊怨东风。
  锁来宝镜眉弯黛,抛去冰壶泪点红。
  玉臂馀寒双钏卸,琼腰瘦尽半衾空。
  佛灯未烬长明火,寂寞禅关晓雾笼。
又《望月》一律云:
  玉宇无尘夜色阑,银潢洗出水晶盘。
  诸天色相空中现,大地山河镜裹宽。
  今夕自然千里共,此生能得几回看?
  琉璃世界光明藏,问说何人在广寒。
余聆其诗,觉其词怨而不怒,极得风人之旨,而细味其意,则未免有情。谁能遣此,知莲因真是可人,但偶托于禅悦耳。几生修到,不知阿谁有福,可以消受。曾托次公转丐全稿一读,久之未之得。后知次公屡向丐取,莲因以其饶舌故,颇以丰干相恨,靳而不之与。余与莲因,深以未得一面为憾,而其生平梗概,则亦次公为余言也。

  盛泽大悲庵顺宝
  盛泽镇属吴江县治,明高士卜孟硕居此,高士名舜年,故亦曰舜湖。舜湖者,俗称西荡是。湖滨大悲庵,尼庵也。屋宇不甚多,顾山门佛殿,粗具规模,曲径通幽,禅房花木,清流绕门外,浩渺无所际,西望洞庭诸山,隐约在目,盖据一镇之胜概焉。
  光绪甲辰乙巳间,有幼尼顺宝者,居是庵,时顺宝才十五六龄耳。余于是二年间,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