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进保而宗也,姑将退修于宅。
是故筹一农身,身不七尺,人伦五品本末源流具矣。筹一农家,家不十步,古今帝王为天下大纲总目备矣。木无二本,川无二源,贵贱无二人,人无二治,治无二法。请使农之有一田一宅,如天子之有万国天下。姑试之一州。州蓬跣之子,言必称祖宗,学必世谱牒,宗能收族,族能敬宗,农宗与是州长久,泰厉空虚,野无夭札,鬼知恋公上,亦百福之主也。

015-039觇耻·龚自珍

龚自珍曰:史氏之书有之曰:霸天下之孙,中叶之主,其才弱,其志文,其聪明下,其财少,未尝不周求礼义廉耻之士,厚其貌,妪其言,则或求之而应,则或求之而不应。则必示祖之号令以差。史氏之书又有之。
昔者霸天下之民,称祖之庙,其才强,其志武,其聪明上,其财多,未尝不仇天下之士,去人之廉以快号令,去人之耻以崇高其身,一人为刚,万夫为柔,以大便其有力强武,而胤孙乃不可长,乃诽乃怨,乃责问其臣,乃辱。荣之亢,辱之始也。辨之亢,诽之始也。使之便,任法之便,责问之始也。
气者耻之外也,耻者气之内也。温而文,王者之言也。惕而让,王者之行也。言文而行让,王者之所以养人气也。籀其府焉,徘徊其钟簴焉,大都积百年之力,以震荡摧锄天下之廉耻。既殄既既夷,顾乃席虎视之余荫,一旦责有气亏臣,不亦莫乎!

015-040说京师翠微山·龚自珍

翠微山者,有籍于朝,有闻于朝,忽然慕小,感慨慕高,隐者之所居也。
山高可六七里,近京之山,此为高矣。不绝高,不敢绝高,以俯临京师也。不居正北居西北,为伞盖不为枕障也。出阜成门三十五里,不敢远京师也。
僧寺八九架其上,构其半,胪其趾,不使人无攀跻之阶,无喘息之憩。不孤巉,近人情也。与香山、静宜园相络相互,不触不背,不以不列于三山为怼也。与西山亦离亦合,不欲为主峰,又耻附西山也。
草木有江东之玉兰,有苹婆,有巨松柏,杂华靡靡芬腴,石皆黝润,亦有文采也。名之曰翠微,亦典雅,亦谐于俗,不以僻俭名其平生也。
最高处曰宝珠洞山,趾曰三山庵。三山何有?有三巨石离立也。山之盩有泉曰龙泉,澄澄然渟亭其间。其甃之也中矩。泉之上有四松焉,松之皮白,皆百尺。松之下,泉之上,为僧庐焉。名之曰龙泉寺。名与京师宣武城南之寺同,不避同也。
寺有藏经一分,礼经以礼文佛,不则野矣。寺外有刻石者,其言清和。康熙朝文士之言也。寺八九何以特言龙泉?龙泉迟焉,余皆显露。无龙泉则不得为隐矣。
余极不忘龙泉也。不忘龙泉,尤不忘松。昔者余游苏州之邓尉山,有四松焉,形偃神飞,白昼若雷雨。四松之蔽可十亩。平生至是见八松矣。邓尉之松放,翠微之松肃。邓尉之松古之逸,翠微之松古之直。邓尉之松殆不知天地为何物,翠微之松,天地间不可无是松者也。

015-041说居庸关·龚自珍

居庸关者,古之谭守者之言也。龚子曰:疑若可守然。
何以疑若可守然?曰:出昌平州,山东西远相望,俄然而相辏相赴以至相蹙。居庸置其间,如因两山以为之门。故曰疑若可守然。
关凡四重。南口者,下关也,为之城。城南门至北门一里,出北门十五里,曰中关,又为之城。城南门至北门一里,出北门又十五里,曰上关,又为之城。城南门至北门一里,出北门又十五里,曰八达岭,又为之城。城南门至北门一里。盖自南口之南门,至于八达岭之北门,凡四十八里。关之首尾,具制如是。故曰疑若可守然。
下关最下,中关高倍之。八达岭之俯南口也,如窥井形然。故曰疑若可然。自入南口,城甃有天竺字,蒙古字。上关之北门,大书曰居庸关,景泰二年修。八达岭之北门,大书曰北门锁钥,景泰三年建。
自入南口,流水啮吾马蹄,涉之·然鸣,弄之则忽涌忽洑而尽态,迹之则至乎八达岭而穷。八达岭者,古隰余水之源也。
自入南口,木多文杏苹婆棠梨,皆怒华。
自入南口,或容十骑,或容两骑,或容一骑。蒙古自北来,鞭橐驼,与余摩臂行,时时橐驼冲余骑颠。余亦挝蒙古帽,堕于橐驼前。蒙古大笑。余乃私叹曰:若蒙古,古者建置居庸关之所以然,非以若耶?余江左士也。使余生赵宋世,目尚不得睹燕赵,安得与反毳者相挝戏乎万山间?生我圣清中外一家之世,岂不傲古人哉!蒙古来者,是岁克西克腾苏尼特,皆入京诣理藩院交马云。
自入南口,多雾,若小雨。过中关,见税亭焉。问其吏曰:今法网宽大,税有漏乎?曰:大筐小筐,大偷橐驼小偷羊。余叹曰:信若是,是有间道矣。
自入南口,四山之陂陀之剿,有护边墙数十处。问之民,皆言明时修。微税吏言,吾固知有间道,出没于此护边墙之间。承平之世,漏税而已。设生昔之世,与凡守关以为险之世,有不大骇北兵自天而降者哉!
降自八达岭,地遂平。又五里,曰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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