綂绛侯周勃挟诛诸吕之权常有德色帝待之益庄一旦临朝而问钱糓决狱之数勃不能对惭愧流汗遂谢病不敢居相位不责其德色之不恭而引职事以问之若文帝可谓能御权臣矣盖勃之功烈声威素行于臣民茍责其不恭其心怏怏未必服祸或因之以起矣吾固假之以寛置而不问而以其职问之文帝岂不知其不能对哉出其不意问其所当知使其不对而自惭惭而不敢怨怨而不敢怒其骄慢之虚气至是索然销铄而无余天下之大柄不待发于声色而尽归于已虽有勃辈十百亦无足异矣此其得御权臣之道者也使郑灵公有文帝之行乌有杀身之祸哉后之人主不幸而遇权臣以文帝为法而以灵公为戒庶乎其无患矣

  豫让论【方孝孺】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已则当竭尽知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册斯为美也茍遇知已不能扶危于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眩世骇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懐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及观斩剑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有余憾矣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絺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深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之事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弃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曰诸侯大夫各受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亡谆切恳告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剑而死乎让于此时曽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曽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虽然以国士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仇敌暮为君臣腼然而自得者又让之罪人也噫

  司马孚论【方孝孺】

  斯道之在天下犹日月之在天也淫风怪雨弥时而止日月未尝不行乎其间乱臣贼子恣横乎世而天理之在人心者终不少变秦能灭六国之君而不能使六国之民不思其故主王莽能窃汉之位而不能使海内之民一日忘汉之德力可以服人身而不可以服人之心智可以扰人纪而不可以灭天之道先王所以欲明斯道于天下者岂诚欲务迂逺难行之事以为观美乎其意以为茍徒用法以禁之使不敢为邪不若使之各知斯道自不能为乱之为愈也周自昭穆以下皆可以亡国强侯巨伯环拥而迭兴皆可以兼并然而却视竦顾莫敢发口萌犯上之言者非其势力之不及特以斯道犹有存者畏受悖道之名而不忍也秦之土地兵力岂皆过于诸国哉卒至于刼其主而不顾者夷狄之俗教化不明君臣上下不知道也一家之败必始于不学之人一国之乱必兴于不教之地天下之祸尝发于无道之国先王必以教化为先务而不敢忽者岂茍然哉曹氏以诈力得国而不知所教当是之时斯道不明甚矣故丕叡父子坐席未暖而司马懿已瞷其旁而欲攘取之临终涕泣托以幼孤少不合意则引其手而易其位如易偶人然公卿大臣迎合将顺莫以为非积习既久至于弑君篡位以为常耳而不复怪盖举中国而从之矣而其宗室之中若司马孚者独恳欵悲痛不忍与其谋子姓为天子而身为王公可谓尊显矣独惭愧若不忍居者身死于晋犹愿为魏之贞士夫魏之亡已久奸佞小人若贾充之徒咸以为尧舜之禅无以过而孚独拳拳懐其旧君岂有所求而然哉吾以是而知虽大乱之世斯道未尝亾国可以灭而斯道不可灭也求之二千载间生于逆乱之俗而不为所变者三人司马氏之孚武氏之攸绪朱温之兄全昱皆能知篡逆之非唯攸绪辞位避去不受宠禄为最贤孚固非全昱可及然卒至受王爵而不辞其归与全昱无异全昱故羣盗惑于利而失其本心无足异者惜孚知忠而不知迁义之方也使孚为魏而死谓之魏贞士可也魏亡而不仕乎晋谓之贞士亦宜也既分土而居之是与师昭无别矣犹欲自托为魏臣其不智岂不甚哉虽然孚当废弑之际不失臣礼使曹氏之臣皆能如孚师昭虽暴终不敢夺魏而自立也然则孚焉可少而斯道乌可忽哉

  郭子仪论【方孝孺】

  寓髙世之意于众人之迹受天下之疑被身后之谤而不辞者君子之用心也名誉不修固众人之所耻而名誉太盛者尤君子之所畏挟莫尚之功负盖世之名居危疑之地自古鲜有不败者而郭子仪能以功名终此其人之贤宜若有特立絶俗之行而史氏谓其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论者尤史氏之妄以为子仪必不至此而不知子仪所以为智也有忠正之心而不见信于主有安当世之才而不能使当世安乎已以尽其用皆有以致之而然耳子仪之贤其思之熟矣提大将之节夺海内于羣盗之手而归之唐威声振乎夷狄功德加乎羣臣此中主之所不能无疑者况肃代之陋狭徳宗之猜忌乎于是时也子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