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绝不类者焉。居恒寒之地而不夭者,吾不信也。居恒燠之地而不寿者,吾不信也。信其命乎天者,人不能有而已矣。《传》曰:“仁者寿”,则恒寒之地,不仁者夭而死矣。恒燠之地,仁者寿而生矣。苟恒寒之地寿其不二者,恒燠之地天其仁者,是寒燠为不祥之气,又何以佐天地之生植乎哉?如此则居寒而寿,居燠而天,吾益不信也。信其存乎人者天不能夺而已矣。或曰:“仁者寿,不仁者亦寿。不仁者天,仁者亦夭。”吾又不知命乎天存乎人,果可信乎未也。无乃自寿自夭自仁自不仁耶,天不能与之,又安能夺耶?信矣!子姑务乎仁,无以山寒自欺,则吾亦信子之寿矣。
○送小鸡山樵人序
小鸡山在震泽西,出吴胥门,背朝日行四十里,得野步市曰光福。光福西五里,得土山。山土多石寡,无大林木,率生小栎朴敕,皆薪材,直吴之爨,此为助焉。连延广袤不一,其主为书,画界疆以相授。自冢至麓,凡二百弓。东北倍高而加半焉,余所置多少如此。余家大小之口二十,月费米十斛。饭成理鱼蔌辈,十斛薪然後已。四时宾祭、沐浴浣濯、疾病汤药、糜粥在外,岁入五千束足矣。其掌而供事者曰顾及,小鸡之樵也。乾符六年春弗雨,夏支流将绝,八月暴雨,而巨め可实而行之矣。九月朔,方置薪二百五十於门。召而责之曰:“吾一夏来,撤败屋拔庭草以炊。雨之明日,望尔来矣。何数廉而至晚,得非赭吾山而为汝之利耶?老而欺,如名恶何?”及笑曰:“吾年馀八十矣。元和中,尝从吏部游京师,人言国家用兵,帑金窖粟不足用,当时江南之赋已重矣。迨今盈六十年,赋数倍於前。不足之声闻於天下,得非专地者之欺甚乎?吾有丈夫子五人,诸孙亦有丁壮者。自盗兴以来,百役皆在,亡无所容。又水旱更害吾稼,未即死,不忍见儿孙寒馁之色。虽尽售小鸡之木,不足以濡吾家,况一二买名为偷乎?今子一炀灶不给而责吾之深,吾将欲移其责於天下之守,则吾死不恨矣。”余叹之曰:“汝之言信也,然不当发於余。汝姑归。”与之酒。继之以歌云:
长其船兮利其斧,输予薪兮勿予侮。田子登兮谷予庾,突晨烟兮蓬缕缕。窗有明兮编有古,饱而安兮惟编是伍。时不用兮吾无汝抚。
●卷八百一
☆陆龟蒙(二)
○记稻鼠
乾符己亥岁,震泽之东曰吴兴,自三月不雨,至於七月。当时污坳沮洳者埃尘勃,棹楫支派者入,屦无所污。农民转远流渐稻本,昼夜如乳赤子,欠欠然救渴不暇,仅得葩坼穗结,十无一二焉。无何,群鼠夜出,啮而僵之,信宿食殆尽。虽庐守版击,殴而骇之,不能胜。若官督尸责,不食者有刑,当是而赋索愈急,棘械束榜木肌体者无壮老。吾闻之於礼曰:“迎猫为食田鼠也”,是礼缺而不行久矣。田鼠知之後欤?物有时而暴欤?政有贪而废欤?《国语》曰:“吴稻蟹不遗种”,岂吴之土,鼠与蟹更伺其事而效其力,歼其民欤?且魏风以硕鼠刺重敛,硕鼠斥其君也。有鼠之名,无鼠之实。诗人犹曰“逝将去汝,适彼乐土”,况乎上捃其财,下其食,率一民而当二鼠,不流浪转徙聚而为盗何哉?春秋虫彖生大有年皆书,是圣人於丰凶不隐之验也。余学《春秋》,又亲蒙其灾,於是乎记。
○记锦裾
侍御史赵郡李君,好事之士也。因予话上元瓦官寺有陈後主羊车一轮,天后武氏罗裾佛幡皆组绣奇妙。李君乃出古锦裾一幅示余,长四尺,下广上狭,下阔六寸,上减下三寸半,皆周尺如直。其前则左有鹤二十,势若飞起,率曲折一胫,口中衔莩[B20C]。背有一鹦鹉,耸肩舒尾,数与鹤相等。二禽大小不类,而隔以花卉。均布无馀地,界道四向,五色间杂。道上累细钿点缀,其中微□琐结,互以相带,有若霞残虹,流烟堕雾。春草夹径,远山截空。坏墙古苔,石泓秋水。印丹浸漏,粉蝶涂染。ㄌ环佩,云隐涯岸。浓澹霏拂,霭抑冥密。始如不可辨别,及谛视之,条斩绝,分画一一有去处。非绣非绘,缜致柔美,又不可状也。里用绘彩,下制线尚如旧,两旁皆解散。盖拆灭零落,仅存此故耳。纵非齐梁物,亦不下三百年矣。昔时之工如此妙耶,曳其裾者复何人焉。因笔之为辞,继於锦谱之後,俾善诗者赋之。
○哀茹笔工文
天与之肱,力何绵绵。耕不能耒,渔不能船。载筠束毫,既胜且便。昼夜今古,惟毫是镌。爰有茹夫,工之良者。责其精粗,在价高下。缺义互,尚不能舍。旬濡数锋,月秃一把。编如蚕,汝实助也。我书奇奇,浑元未衰。惟汝是赖,如何已而。有兔千万,拔毛止皮。散涩钝,缗觚狱辞。圆而不流,而不欹。在握方染,亦茹之为。斫轮运斤,传之者谁?毫健身殒,吾宁不悲。
○告白蛇文
田庐西北偏,有古邱焉。高可四望,余将升之,以眺远舒郁。农民遮言曰:“不可。是邱有蛇,巨如井缶而白,忤之能为崇,不利人多矣,宜无往。”余取酒沃其邱告之曰:“物之生而白者,犬鸡牛马而已。其馀则老而後白,狼狐兔鹿鸟雀燕雉龟蛇之类是已。人老而毛皓白,耗毛昏倒,不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