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为人,皆有忧天下而欲用其道者也,不私其身之安佚而休者也。既不私其身,则公於悲歌者叹泣者也,而是人岂以富贵而后天下之心哉!蜕也歌之则已太蚤,泣之则不得不豫计,叹之则正当其时,而君子未闻。虽然,阁下及其少壮而用之,无使后时泣歌,耻累君子,幸甚!《太元》曰:当时则贵,已用则贱。其不可后也已矣。况当今岩无人矣,溪无人矣,佐王活人之术,一皆以文学进。苟文学进而君子不动心,则蜕也不知其所以得罪。
○献南海崔尚书书
所谓大丈夫,岂天使为之哉!以其进为天下利,退有百世名,显为诸侯师,默成万世法而已。为退默者为避人,得时而退默者为自进。为进显者为必行,不得时而进者为失志。是以雄才盛德,不可以不兼其时。故无其时,不可行也;有其时而志未达,又不可行也;志达而未信於天下,又不可行也。上位之人有不可,故下位之人有逾垣塞牖而遁者,又岂惟退默而已矣。方今天下百姓不敢争步亩,四夷不敢犯守陲。自元和已后,国家不伤一夫,不亡一矢。虽有竖子弄兵,曾无根穿皮蠹之患,寻己伏诛。然而阁下不谓无其时乎?昔雍邱不能以才达,求讨吴蜀以自试;班超不能守其家儒,然后得官校尉。夫文家之不遇清世,不免操弓矢而擐甲胄也。今则仕由文学著,官自甭显尊,阁下不谓志未达乎?夫南海实榷之地,有金珠贝甲修牙文犀之货,非茂德廉名,国家尝重其人。阁下不谓未信於天下乎?当其时,士亦故不以天下之广居自隘其身,不以天下之道自负。以不知己故,赂媒请介,则不忍为。守革待介,或有所自弃,故退默者不得不自进矣。阁下以为时乎未可也。呜呼!蜕之生於今二十四年,虽天有南,无可置其门;虽天有东,不得开其序。伏腊不足於糗粮,冬夏常苦於皲湿。然而因时著书满十卷,自谓不有得於今,必有得於后;不有得於人,必有得於鬼神。今则力疲而天下笑,日暮而邮舍闭。今阁下进为天下利,而又显为诸侯师之时,柰何得为逾垣塞牖之蜕乎?故先自弃,南向再拜,不胜恳恳。穷泰有时,未可知也。谨贡旧投刺书一卷,以其最近於情;杂歌诗共二卷,以其颇有逸事。伏惟周赐观览,无惮﹃笑。
○复崔尚书书
男子生而射四方,所以有四方之志。故怀其道不可以退已,非其人又不可以动心。今蜕也伏念仁人在位,野无君子,不敢隐忍自置。削简授仆,夫堂上犹远,况千里之悠悠哉!亦将天未甚弃,果遇阁下,响不私岸谷,与高下为应,不戮其使,得复庐下,而又重币厚辞,素未尝遇知者。尝为齐桓公之明,活俘而相;晏平仲之贤,赎隶而友。夫俘未至而鲍子先言之,桓虽智不逮,安得勿相;隶未言而晏子已见其色,虽智不逮,安得勿友;岂如左右无先言之人,阁下未见蜕之色,而与之叹息乎?与之教道乎?然后心因ト下而动,己为阁下而知,不复遗恨,幸甚幸甚!虽然,敢不再拜以谢知己,而自道其所得罪。
蜕早不量己,尝欲与其道,以死生乐之。自以得其位,即欲立殊节於君友;不得其位,即欲垂长幅於后世。然而以为身屈则道不胜,语卑则道不明。以其喧哗,不敢安己。矜道也,不敢矜於口也。伏惟阁下以忘道而图己,孰若道胜而已劳乎?从俗而饱其亲,孰若道在有君子而后显其亲乎?阁下不以行已失态,天命拙塞,乃复书问曰:“恃才傲物欤?论议险直欤?”侪伍挤毁欤,夫承贵仕之后,身尊而食足,然踞辱卒吏,犹有陷人於急。况蜕近世无九品之官,可以藉声势,而又当时无绵络之旧,无一箪之食。设有乘人之气,而穷贱夺其气矣,何能为也?使蜕一旦为病狂妄人而行之,俄而自成怪笑,不止人之怪笑也。然则希权门以媚嬖媵,随众口以赞曲私,瞻视行坐,倾身预起,则信乎对南面如濠壁之相峙也。如此岂曰恃才傲物乎?险直之在己,不得其人而尽言之,则有杀身磔尸之祸,得其人而尽言之,则有忠义谅正之名。使蜕前不得其人而言之,则身死已久,得其人而言之,则安得困而至此。故岂曾论议险直乎?
蜕伏以冠衣不完洁,趋拜未识威仪,又伏念春秋时四人受县而后见魏子,则古之人之见也,其不在受恩之后乎?谨重遣前使,以谢殊遇,以结后计。蜕再拜。
○贺友人拜右拾遗书(自外府协律召序)
今日街东见诏书以执事拜右拾遗。朝廷之意将有在,择能言者而使之言哉!虽执事材气壮健,它日无不乘之,若骤以地迁邪,未尝有也。故蜕谓朝廷之意将有在也。鲁欲用乐正子为政,孟子闻之,喜而不寐。仆不止为执事,且为天下不寐也。丞相致主上复贞观之业自此。敢伺察者,必得伺察;敏口舌者,必得口舌。旧所嫌忌出弃者,稍稍引用。蜕幸未老一二年得见朝廷治平,著歌谣为训诂也。然人世几何,时不可遭。伏惟执事饮食起居,无忘丞相意。
○上礼部裴侍郎书
临其事,不能苟有待,而先自请者,阁下以为难乎?赞功论美近乎谄,饣希词言已近乎私,低陋摧伏近乎鼠窃,广博张引近乎不敬。钩深简尚则畏不能动乎人,偕俪相比又畏取笑乎后。情志激切谓之躁,词语连绵谓之黩。夫临其事而自言者,其难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