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王元美先生,有酒兴,无酒量,自制酒最冲淡,号凤州酒。丁见白官太仓,取凤州酒二坛,馈秦湛若,湛若开坛尝之,问使者曰:“只怕丁爷错送了,莫不是惠山泉?”

有进士形甚短,初登第时,同年笑曰:“年兄门下长班,每月可减工食五分。”进士曰:“与众同例,何得独减。”答曰:“过门巷时,免呼照上,亦损许多气力。”

有悍妻者,颇知书。其夫谋纳妾,乃曰:“于传有之,齐人有一妻一妾。”妻曰:“若尔,则我更纳一夫。”其夫曰:“传有之乎?”妻答曰:“河南程氏两夫。”夫大笑,无以难。

又一妻,悍而狡,夫每言及纳妾,辄曰:“尔家贫,安所得金买妾耶?若有金,唯命。”夫乃从人称贷得金,告其妻曰:“金在,请纳妾。”妻遂持其金纳袖中,拜曰:“我今情愿做小罢,这金便可买我。”夫无以难。

罗汝鹏多髯,年及强仕,白者过半。一日,赴吊丧家,司丧者偶见之,讶曰:“公年尚未,何髯白乃尔?”汝鹏曰:“这是吊丧的须髯。”坐客皆笑。会余祖昆岳公,九十一岁而卒,汝鹏来吊,乃慰家君曰:“奈何不请小儿医救疗,遂至此耶?”家君不觉破涕为笑。

余举进士,时报捷者索重赏,家君贫无以应,受困此辈,殊觉情懑,汝鹏慰之曰:“且耐烦,养坏了儿子,说不得。”闻者皆笑。

冯司成髯晚出而早白,人问曰:“公髯几年变白?”公捻髯良久,答曰:“未记与黑髯周旋。”庚子岁,余差云贵恤刑,有同年造余曰:“兄乃得此远差耶?”余曰:“但琉球日本不恤刑耳,假令亦有恤差,我乃为下得海矣,安能到云贵?”盖恤差属刑部为政,余时官大理,故云。有僧道医人同涉,中流遇风,舟楫危甚。舟人叩僧道曰:“两位老师,各祝神祈止风何如?”僧咒曰:“念彼观音力,风浪尺消息。”道士咒曰:“风伯雨师,各安方位,急急如律令。”医亦复咒曰:“荆芥,薄荷,金银花,苦楝子。”舟人曰:“此何为者?”答曰:“我这几般,都是止风药。”噫,庸医执疗病,往往若此。

吴楚间谓人死皆曰不在了。有人乍入京师,谒见显者,应门答曰:“老爷不在。”其人曰:“此语殊不吉,莫若称出外了。”应门答曰:“我老爷不怕死,只怕出外。”盖宋时已有此言矣。有书生者性懒,所恨书多耳。读《论语》至颜渊死,便称赏曰:“死得好,死得好。”或问之,答曰:“他若不死时,做出上颜回下颜回,累我诵读。”

有惧内者,见怒于妻,将拶其指。夫云:“家无拶具。”妻命从邻家借用。夫往借时,低声怨咨,妻唤回,问曰:“适口中作何语?”夫答曰:“我道这刑具,也须自家置一副。”

余邑张三崖广文,司训支江。一日,与同僚饮,看演苏秦,拜相归来,阿兄艳羡,忙检书籍,曰:“我也要去读书做秀才。”三崖属其僚曰:“安顿荷包。”僚问云:“何?”三崖答曰:“苏大进了学,我辈都有一包束修钱。”其僚皆笑。

三崖方谒选时,称贷路费,笑曰:“样样借人的,如贫汉种田,工本都出富翁,比及秋成,还却工本,只落得掀盘帚。我们借债做官,他日还了债,只落得一幅纱帽角带。”闻者皆信其然。

袁中郎在京师,九月即服重绵。余曰:“此太热,恐流鼻红。”其弟小修曰:“不服,又恐流鼻白。”冯司成公,初夏即服纟希纟谷。余问:“公何以御盛暑?”公笑曰:“盛暑岂宜挂一丝耶?”

有官人者,性贪,初上任,谒城隍,见神座两旁悬有银锭,谓左右曰:“与我收回。”左右曰:“此假银耳。”官人曰:“我知是假的,但今日新任,要取个进财吉兆。”

有痴夫者,其妻与人私,一日,撞遇奸夫于室,跳窗逸去,只夺其鞋一只,用以枕头,曰:“平明往质于官。”妻乘其睡熟,即以夫所着鞋易之。明日,夫起,细视其鞋,乃己鞋也,因谢妻曰:“我错怪了你,昨日跳出窗的,原来就是我。”

蜀中有吴坤斋者,善谑。其邻人构新居落成,吴往贺之,叹曰:“这房屋做得妙。”盖含庙宇意也。主人曰:“只堪作公家厕房耳。”坤斋曰:“何至于此?”主人曰:“不是厕房,为何公入门便放屁?”坤斋默然。

广西全州卫幕,有王掾者,善谑。诸武弁相聚,诱掾作谑,而故驳之,每作语,辄曰:“这话淡。”言其无趣味也。掾知故意驳己,乃曰:“今早城门有担粪者,失足,倾泼于地。”诸武弁又曰:“这也淡。”王掾曰:“诸君不曾尝过,那得知淡?”众皆大笑。

有说谎者,每迁就其词。自谓家有一雌鸡,岁生卵千枚。问云:“那得许多?”其人递减至八百六百,问者犹不信。乃曰:“这个数,再减不得,宁可加一只雌鸡。”

常郡有千户王姓者,述一谑语,调笑青衿曰:“某人父子皆补生员,及临岁考,逡巡不敢赴试。子乃谋诸父曰:‘盍作死乎?死则子应居艰,皆得免考。’父然之,比召道士写灵牌,写云:‘明故先考。’父乃幡然曰:‘若先考,则某何敢死。’”此旧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