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东宫伴读。方李自成之挟东宫二王以出也,范君知其必且西奔,于是弃其家走之关中,将尽厥职焉。乃东宫不知所之,而范君为黄冠矣。太华之山,悬崖之巅,有松可荫,有地可蔬,有泉可汲,不税于官,不隶于宫观之籍。华下之人或助之材,以刱是庵而居之。有屋三楹,东向以迎日出。余尝一宿其庵,开户而望大河之东,雷首之山,苍然突兀、伯夷、叔齐之所采薇而饿者,若揖让乎其间,固范君之所慕而为之者也。自是而东,则汾之一曲,绵上之山,出没于云烟之表,如将见之。介子推之从晋公子,既反国而隐焉,又范君之所有志而不遂者也。又自是而东,太行、碣石之间,宫阙山陵之所在,去之茫茫而极望之不可见矣。相与泫然,作此记,留之山中。后之君子登斯山者,无忘范君之志也。

  ○贞烈堂记

  古之人所以传于其后者,不以其名而以其实,不以其天而以其人。以其名,以其天者,世人之所以为荣;以其实,以其人者,君子之所修而不敢怠也。晋生文煜,关中之通士也。名其堂曰贞烈,而请为之记。其言曰:「余之祖妣,临潼王府镇国中尉怀墀女也。归于晋,生余考及二姑。年十九而余祖考亡,余考方四岁,守节不二,迄六十有八而终。崇祯末巡按御史金公毓峒以事上闻,请行旌表。命未下而寇至,二姑死焉,故堂以贞烈名也。」余又读朝邑李君楷所为传,则二姑者,一适西安右卫昭信校尉王弘祖,一适临潼王府奉国中尉谊濋,并封安人。早寡,寇至之日,各自投于井。长姑之子寅年十三,从焉。盖三世而其节不陨,可无媿其名也已。史言郭昌娶真定恭王女,号郭主。主虽王家女,而好礼节俭,有母仪之德,生光武郭皇后。此特居室之常行尔,而当时称之,史册载之,其后郭后虽出,而东海恭王犹得保其余庆,以垂于后嗣。乃晋氏之先祖妣其治家如郭主,加以柏舟之节,其女与外孙守死不辱,有卓绝之殊轨焉。属当岸谷之变,门户衰微,无能光大其业,使声闻烜赫,传之彤管,而仅以一堂之名托之文字,以示子孙不忘,此又其遇之悬于天,「实命不同」,而可为悲悼者也!然君子之为教,于家有百世之规,而不以一时之所遇为兴替。易不云乎:「家人,利女贞。」自今以往,晋氏之为女者必贞,以宜其家;为子者必孝于亲,必忠于君,以显于其国;则受介福于王母以大其门者,不在其身,将在其子孙。而斯堂之名,永世弗坠,必有继中垒而修列女之传者焉。余濡笔俟之矣。

  ○杨氏祠堂记

  天下之事,盛衰之形,众寡之数,不可以一定,而君子则有以待之。所以抚盛而合众者,中人以上之所能,若夫为盛于衰,治众于寡,孑然一身之日,而有万人百世之规,非大心之君子莫克为之矣。古之君子,虑先人之德久而弗昭,于是为之祠堂以守之,其盛者及于始祖。古之君子,虑宗人之涣而无统,于是岁合子姓于祠而教之孝;奠爵献俎,毕而馂食,以教之礼。其子孙之众,或至于数千百人,此祠堂之所由兴,而祭法之所由传也。常熟杨子常先生,通经之士。于先朝之末,由训导除都昌知县,未任,以疾归,而遭国变,至于今,先生年七十有二矣。先有一子,年二十余以卒,晚得一子又殇,而其兄子亦中岁夭折。今其族孙之在者,不过二十余人。其先世自关中来,祖、父并为农,风尚朴质。高祖以上,不能举其讳字。自迁常熟以来,复无显者,及先生始仕宦。今白首老矣,无亲子孙。夫人之情,于身且若此,遑恤其后乎?而先生曰:「不然。吾父虽农,在里中颇能言民疾苦,以达于县吏,而除其菑,当不至于无嗣。以五服之间,得一二十人,以合其欢而教之以孝以礼;岂必其中无能学以大其宗者。以吾之年虽老且独,而幸有薄田之入,为先祖父所遗,可以举先人未行之事而传之其后人。」于是即祖墓之旁,建屋三楹,为祠堂,以奉其先人并诸父兄子姓之亡者。其下为田若干亩,以供岁时之祭。定其仪,秩其品,简而文,约而不陋。曰:「及吾身存,与诸孙行礼其中,使诸孙之继我,如今日焉,先德其毋坠已。」又于其墓之旁植木开河通水,凡世俗所为安死利生之法无不备,此非所谓衰而有盛之心,寡而能众之事者乎?易曰:「可大则贤人之业。」传曰:「人定能胜天。」吾以卜杨氏之昌于其后,必也。承先生之命而为之记。

  ○华阴王氏宗祠记

  昔者孔子既没,弟子录其遗言以为论语,而独取有子、曾子之言次于卷首,何哉?夫子所以教人者,无非以立天下之人伦,而孝弟,人伦之本也;慎终追远,孝弟之实也。甚哉,有子、曾子之言似夫子也。是故有人伦,然后有风俗,有风俗,然后有政事,有政事,然后有国家。先王之于民,其生也,为之九族之纪,大宗小宗之属以联之;其死也,为之疏衰之服,哭泣殡葬虞附之节以送之;其远也,为之庙室之制,禘尝之礼,鼎俎笾豆之物以荐之;其施之朝廷,用之乡党,讲之庠序,无非此之为务也。故民德厚而礼俗成,上下安而暴慝不作。自三代以下,人主之于民,赋敛之而已尔,役使之而已尔,凡所以为厚生正德之事,一切置之不理,而听民之所自为,于是乎教化之权常不在上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