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无聊,近衰世之风,此不可不忧也。

  夫祖宗之法,未有可以轻变者。宋至熙宁之世,承积弊之后,当宜改弦更张之日,神祖以英睿间世之资,锐然有为,始用王荆公为新法,而天下之士羣起而争之。君臣力行不顾,沿至绍圣以后之纷纷,而国势遂不可为。今日朝廷遵守成宪,未尝下一令,更一事,而使者所至,日求变法,遂至朝令夕改,国异家殊。凡祖宗均田赋役之政,着在令甲者,悉非其旧矣。宋之君臣,相与力排天下之议以求变法,以天子宰相之势,终不能以力胜天下而刼持以必行。今一使者辄能改祖宗之法,行之一省,天下传相慕効,国家典宪荡然,生民惶惶,未有所定。且廷臣建言者,争出一事为新奇可喜之论,钻求刻盩,无所不至。公卿惧违其意,每辄下所司行之。大氐皆希合当世,以为迫促之政,民何以堪之!

  嘉靖累数十年不赦,改元一赦,此天地解而雷雨作,旷世之恩也。有司拘牵文义,罪人不得赦者什五。免租之文虚被,而遣使旁午,诛求更甚于前。谓之理财,而财愈乏;谓之治兵,而兵愈耗;谓之驭吏,而诙诡佞捷、奸谀嵬琐者,争先而为谩欺。有廉察之虚名,而售排陷之险计;有荐举之浮词,而致结纳之私情;有干办之小能,而行速化之谬巧。今天下之势既未有所持,而政之纷纷如此。一切归于刻盩,而财匮兵弱吏弊。而夷【夷 原刻墨钉,依大全集校补。】

  狄窥伺,盗贼纵横,率束手而无策。徒以支吾目前,为不终月之计。故有光谓今天下之势,不能制之于微而制之于形,必有天下之材气,负天下之重望如明公,而后能当之。今明公优游谢事,以坐观天下之变,是岂天子所以首擢明公,与天下之所以望之之切乎?

  昔者尝奉明公之教,谓读易而深有得于消长进退之理。窃谓明公以此行于一身,可也。若六十四卦,天道之运,周环无穷,而干、复、姤、坤,一否一泰,一损一益,世道之升降在明公,不可辞也。有光仕进屯蹇,九试于礼部,晚为明公所甄录;而黾勉为吏,以古人自期,不敢负明公之教。行之二载,湖山夷鬼之乡,颇知信向。而动与时忤,排构乘之。明公尝语及往时兴化守之被谗,至廷论以发小人之奸状。今谗口方张,孤危之迹,无大人君子以为之依;自分无所复用于世,已投劾而归,欲以余年发明先圣之遗书。又面受明公论春秋之大旨,即当从事此书,稍加论述。俟有所成,重趼造门,以求是正。惟明公不拒而进之。方遣人赴都,求请敕命,并上乞骸骨疏。特迂道候起居。轻渎威重,无任陨越惶恐之至。

  上赵阁老书

  有光自应举,连蹇不遇。常恨生当太平之盛,徒抱无穷之志,而年往岁徂,茕然无所向往。时张文隐公知之,时时称之于人。张公垂殁,以不能荐达为恨。然有光尝侍于公,间闻公论当世之士,独亟称明公,谓不惟于文章绝出,他时为国家建弘业者,终有赖焉。有光之乡人在明公门下者,亦颇言鄙人姓名,为明公之所垂记。虽以文隐公之故,然士固有相知者,则有不待付授言语相属而相契合者矣。

  会明公忤时宰,屏居西蜀者十余年。有光始获举进士,在京师,思明公而不可见。徒念岷、峨之高,江水之长,怅然而叹。幸与明公生同时,而顾无由一见;以为今世则已矣,徒若读书而慕古人于百世之下。夫古之人往矣,而以为能知我者,何也?盖以我之知之,而知古人之生于今,必能知我也。明公之知之,则且同时矣,而不得一见,犹若异世然。此有光之所叹恨也。

  既而为吏越中,明公始复登朝。及入觐,以为可以得见矣,而明公又以南迈。有光时尚在京师。一日,天子忽出手诏,还明公于朝。是时海内之士试都下者四五千人,皆叹天子之明圣能知人如此;明公能自结于天子之知如此。有光又私自喜:道之将行也,文隐公之知人不谬也;有光之羁穷,得所依归也。当是时,官程迫促,又不能迎拜明公于马首。

  昨春自越还,遇瞿文懿公于乡,言入朝时,与明公尝以鄙人为荐,有惑于流言者,从中毁之。瞿公因言今世荐士之难:「吾与赵公知子深矣,力足以荐士矣,尚格而不行!」语毕,黯然不乐者久之。夫瞿公,乡里游从之旧,耳目日相接,固宜其不能忘。明公在万里之外,偶知于数十年之前,其不能忘而汲汲如此。求之于古,未有其比也。兹以入贺来,闻京师人皆道明公数相荐引之语,乃益自感伤,以为百世之下士之不遇,而闻明公之于有光如此,亦当有感慨而悲泣者矣。

  今以有光数十年之向慕,一旦得见,令人不复徒念岷、峨之高,江水之长矣。此生幸甚!第以日月逾迈,若弗云来。自顾其中枵然,无可以为世用者。而州郡之职,又非其所任。孔子曰:「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有光于今日,益恐有负于明公之知,进退惶悸,伏惟明公有以处之。

  又窃谓君子之所以无求于世者有二:盖不知我者,不当以求。既不知我矣,强求之,未有能知也。知求之而无益,故不求也。知我者,不必以求。既知我矣,无待于求之。苟待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