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澜台阳百咏云:寒榕垂荫日初晴,自泻供春蟹眼生,疑是闭门风雨候,竹梢露重瓦沟呜。自注:台湾郡人茗皆自煮,必先以手嗅其香。最重供春小壶。供春者,吴颐山婢名,善制宜兴茶壶者也。或作龚春,误。一具用之数十年,则值金一笏。

  阳羡名陶录曰:供春,学宪吴颐山家童也。颐山读书金沙寺中,春给使之暇,仿老僧心匠,亦陶土搏坯,指纹隐起可按。今传世者栗色闇闇,如古金铁,敦庞周正,允称神明垂则矣。

  又曰:颐山名仕,字克学,正德甲戌进士,以提学副使擢四川参政。供春实家僮。是书如海宁吴骞编。骞字槎客。所载名陶三十三人,以供春为首。

  供春之后,以董翰、赵良、袁锡、时鹏为最,世号四家,俱万历间人。鹏子大彬号少山,尤为制壶名手,谓之时壶。陈迦陵诗曰:宜兴作者称供春,同时高手时大彬,碧山银槎濮谦竹,世闲一艺皆通神。

  大彬之下有李仲芳、徐友泉、欧正春、邵文金、蒋时英、陈用卿、陈信卿、闵鲁生、陈光甫,皆雅流也。然今日台湾欲求孟臣之制,已不易得,何夸大彬。

  台湾今日所用,有秋圃、萼圃之壶,制作亦雅,有识无铭。又有潘壶,色赭而润,系合铁沙为之,质坚耐热,其价不逊孟臣。

  壶经久用,涤拭日加,自发幽光,入手可鉴。若腻滓烂斑,油光的烁,最为贱相。是犹西子而蒙不洁,宁不大损其美耶?

  若深,清初人,居江西某寺,善制瓷器。其色白而洁,质轻而坚,持之不热,香留瓯底,是其所长。然景德白瓷,亦可适用。

  杯忌染彩,又厌油腻。染彩则茶色不鲜,油腻则茶味尽失,故必用白瓷。瀹时先以热汤洗之,一瀹一洗,绝无纎秽,方得其趣。

  品茶之时,既得佳茗,新泉活火,旋瀹旋啜,以尽色声香味之蕴,故壶宜小不宜大,杯宜浅不宜深,茗则新陈合用,茶叶既开,便则涤去,不可过宿。

  过宿之壶,中有杂气,或生霉味,先以沸汤溉之,旋入冷水,随则泻出,便复其初。

  煮茗之水,山泉最佳,台湾到处俱有。闻淡水之泉,世界第三。一在德国,一在瑞士,而一在此。余曾与林薇阁、洪逸雅品茗其地。泉出石中,毫无微垢,寒暑均度,裨益养生,较之中泠江水,尤胜之也。

  扫叶烹茶,诗中雅趣。若果以此瀹茗,啜之欲呕,盖煮茗最忌烟,故必用炭。而台以相思炭为佳,炎而不爆,热而耐久。如以电火、煤气煮之,虽较易熟,终失泉味。

  东坡诗曰:蟹眼已过鱼眠生,飕飕欲作松风鸣;此真能得煮泉之法。故欲学品茗,先学煮泉。

  一杯为品,二杯为饮,三杯止渴。若玉川之七碗风生,直莽夫尔。

  余性嗜茶而远酒,以茶可养神而酒能乱性。饭后唾余,非此不怡,大有上奏天帝庭,摘去酒星换茶星之概。

  瓶花欲放,炉篆未消,卧听瓶笙,悠然幽远。自非雅人,谁能领此?

  ○诗意

  台湾迎赛,辄装台阁,谓之诗意。而所装者,多取小说:牛鬼蛇神,见之可哂,夫台阁既曰诗意,则当采诗之意,附画之情,表美之术,以成其高尚丽都之致,使观者徘徊而不忍去,而后足以尽其能事。

  唐人绝句之可为诗意者,如沉香亭北,如铜雀春深,生香活色,绮腻风流;而豆蔻梢头、珠帘尽卷,尤足以现其盈盈袅袅之态也。

  前年稻江迎赛,江山楼主人嘱装一阁,为取小杜秦淮夜泊之诗。阁上以绸造一远山,山下为江,一舟泊于柳下。舟中一人,纱帽蓝衫,状极潇洒,即樊川也。其后立一奚奴,以手持桨。楼中有一丽人,自抱琵琶,且弹且唱。远山之畔,以电灯饰月,光照水上,夜色宛然。而最巧者则楼额亦书「江山楼」三字,一见而知为酒家。是于诗意之中,又寓广告之意,方不虚耗金钱。

  先是余居台南,见迎天后,装阁极多,毫无意匠,乃向当事者言之。翌年,绸缎商锦荣发主人石秀峰请余代庖。为装天孙织锦,以示绸缎商之意;博座船头,又置支机石一方,以表主人之姓。而山水楼台花木悉以绸缎造之。复以探照灯为月,月旁七星,则以七色电灯为之,光辉闪烁,状极美丽。计费三百余金。观者十数万人,莫不啧啧称赞,而锦荣发之广告遍遐迩矣。

  时药材行合源栈亦请余计划。为装韩康卖药,而阁中之物悉以药材为之。如以肉桂为亭柱,红参为阑干,通草为花,茯苓为石,极其天然,状至幽雅。

  自是以来,台南每迎天后,各商家则请余装阁,余亦兴高采烈,细为指点,又各就其生意而搜故事。如香铺之红袖焚香,茶铺之樵青煮茶,银店之唐宫铸凤,饼店之红绫赐宴,莫不发挥本色。当事者复设审查员以品评之,悬其等第,锡以金牌,而台南诗意之崭新,遂冠全土,各地从而效之。

  台北之迎城隍,其盛且胜台南,而所装诗意,犹不脱旧套。余既寓稻江,思为改良,当事者亦乐从余意。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