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者,而志乘不言。

  光绪纪元,沈文肃公奏建延平郡王祠,以明季文武百十有四人配。余观其西庑有两施公:一为角宿镇施廷,而其一则水师后镇施举也。廷以癸亥六月战没澎湖,必不得归葬东宁;其葬东宁者当为施举。举为水师后镇,故称将军而追封定国。则其功伐当有表见,故得与黄安、江胜诸公从祀王祠,馨香百世也。然而志乘不言,施之族人又所不知,则以改革之际,文献飘零,世多忌讳,莫敢表彰,遂使忠义之士湮没不传。其幸而传者,残山剩水之间,断简零编之内,潜德幽光,时见一二,如定国之事其着也。余既往展其墓,退而记之,以见灭国灭史之痛,而为人子孙者不可忘其先德也!

  ○闲散石虎墓记

  石虎不知何许人,以闲散号。墓在法华寺北,荒草茀焉。丙辰冬,台南师范附属学校扩其基,将毁而弃之。连横曰:是明之遗民也,胡可毁?命工移碣,葬于寺之后园,面北立,绿阴帱焉。既竣,携酒以祭,并为文记之。

  当满人之猾夏也,民彝荡尽若坠深渊,而我延平郡王独申大义于天下,开辟东都以存明朔,一时忠愤之士奉冠裳而渡鹿耳者盖八百余人,史文零落硕德无闻,及今所知者竟不获十一;然而庐、辜、王、季诸子,则余所尊为逸民而配祀延平者也。法华寺为梦蝶故址,石虎之平生,必与正青为友,没而葬诸园畔,或明朔既亡,而后封之,故不志其年号。然其为人必怀贞抱璞,孤芳独赏,而不愿以文显也。论语志逸民而冠以伯夷、叔齐,孔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又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汉司马迁曰:『伯夷、叔齐虽贤,得孔子而名益显』。闾巷之士,趋舍有时,遯世而无闻者何可胜数?余故留其芳躅,钦其隐德,以附于卢、辜诸子之列。后之君子,或有所凭吊焉。

  ○外舅沈德墨先生暨配王太孺人墓志铭

  丙午夏六月,外舅沈德墨先生终于家。越五年庚戌夏五月,外姑王太孺人复卒。既葬,其长女筱云泣请曰:于戏!妾之获侍君子者十四年矣,顾我父母之属意殷殷者,以夫子少有气节,而又能文章也。然吾父死,子未志;吾母死,子复未志;则妾何以对我父母耶?连横曰:吁!是余之志也。夫余夙受恩大,兢兢业业,愧不足以报万一,顾以余力之所逮,为文以诏其后,甚非所以报德也。虽然,请志之。

  谨按外舅讳鸿杰,字德墨,安溪渊兜乡人。祖华园,父翰取,世为商。兄弟三人,公其伯也。公少有大志。年十三,随父赴厦门学贾。稍长,习航海,贸易于东南洋。至则习其语。凡日本、安南、暹罗、爪哇、印度、非聿宾、新加坡之地,靡不游焉。山川之瑰丽,波涛之漰湃,民风之奇异,土产之良贱,皆目接而心识之。当是时,国力未衰,华人之往外洋者,足与碧浪相对抗。而公又少年气壮,凌厉无前,虽数遭危险,曾不稍顾。以能扩大中国之商权。盖亦有过人之才也夫。

  公数往来台湾。同治丙寅,始寄籍郡城。又二年,娶王太孺人,家焉。台湾固海上富庶之邦,物产之盛供东南。公既熟察其利,出而经营糖业,年售数万担于天津、上海、宁波、香港各口岸。又以制术未精,谋改良之,自德国购人新机,择地新营庄,将兴制造,以事而止。集集处云林之东,高山大壑,产樟伙多,至不可数。大者拱十数围。数十年前,曾取熬脑。既遭封禁,无有再创之者。公热闻其利,率匠入山,考求伐樟熬脑之法。脑成,运欧洲,获利大。而附近豪右谋分其利,出而争。西人亦纷纭其间。于是归官办。然公所经营糖、脑之业,前后获利数十万金。及割隶之后,公老矣,所业复多败。子伯龄谋继起,未成而卒。公哭之恸。乙巳春,公归安溪展墓,途次厦门,病笃。六月,余侍王太孺人渡海省视。越月,病稍愈,回台,为次子纳室。其明年卒。公生于道光丁酉四月二十有八日,卒于明治乙巳六月十有二日,享寿六十有九龄。是时余在厦门治报事,闻讣,趣内子归,余亦归治其丧。以是年九月十有八日葬于郡南门外郑氏宅。

  王太孺人亦郡人朝水公长女也。年二十来归。性勤俭,待下慈,事母尤孝,戚属有穷困者必竭力济之。公为商,辄外出,太孺人内治家政,筹贸易,善观市价起落,以匡助不逮,故公无内顾忧,得以成其大业焉。太孺人生三子:长伯龄,娶吴氏,早卒,遗二孙;次伯藏,娶林氏;次伯昌,亦殇。女二:长筱云,适连横;次静五,未适。太孺人生于道光巳酉八月十有六日,卒于明治庚戍五月初九日,享寿六十有二龄。越八月十有二日,葬于郡南门外竹溪寺之旁。

  铭曰:魁斗之山苍苍,竹溪之水洋洋,是宅是藏,以奠幽壤于无疆。

  ○林母陈太孺人墓表

  雾峰林氏以武德世其家,克敌致果,功在旗常;而痴仙独以文豪。痴仙为建威将军利卿公之少子。母陈太孺人,侧室也,年十六来归,窈窕贞淑,明诗习礼,公及大妇皆爱之。

  先是公兄刚愍公殉于漳州之役,公亦释兵归田,而子弟未有仕者。猾吏土豪,睨林氏富,遂相构陷,公竟被害。太孺人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