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元吉、楚哀王智云皆留河东护家。高祖起兵,乃密召之,隋购之急,建成、元吉能间道赴太原,智云幼,不能逃,为吏所诛。高祖以父子之故,不能少缓义师数日,以须建成等至乎?以此知为秦王所逼,高祖逼于裴寂乱宫之事,不暇复为三子性命计矣。太宗本谋于是时借隋吏以杀兄弟,其意甚明。新、旧史皆曲为太宗润饰杀兄弟事,然难以欺后世矣。建成、元吉之恶,亦孔子所谓下愚之归也欤?

  【褚遂良以飞雉入宫为祥】

  唐太宗时,飞雉数集宫中。上以问褚遂良。良曰:“昔秦文公时,童子化为雉,雌鸣陈仓,雄鸣南阳。童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得其雌,遂雄诸侯。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雌雄并见,以告明德。”上悦曰:“人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予以谓秦雉,陈宝也,岂常雉乎?今见雉,即谓之宝,犹得白鱼,便自比武王,此谄佞之甚,愚瞽其君者,而太宗喜之,史不讥焉。野鸟无故数入宫中,此正灾异。使魏徵在,必以高宗鼎耳之祥谏也。遂良非不知此,舍鼎耳而取陈宝,非忠臣也。

  【李靖李为唐腹心之病】

  昔袁盎论绛侯功臣,非社稷臣。此固有为而言也。然功臣、社稷之辨,不可不察也。汉之称社稷臣者,如周勃、汲黯、萧望之之流。三人者,非有长才也。勃以重厚安刘氏,黯以忠义弭淮南之谋,望之确然不夺于恭、显,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耶?仆尝谓社稷之臣如腹心,功臣如手足。人有断一指与一足,未及于死也。腹心之病,则为膏肓,不可为也。李靖、李可谓功臣,终始为唐之元勋也。然其所为,止卫、霍、韩、彭之流尔。疆埸之事,夷狄内侮,能以少击众,使敌人望而畏之,此固任之有馀矣。若社稷之寄,存亡之几,此两人者,盖懵不知焉。太宗欲伐高丽,靖已老矣,而自请将兵,以坚太宗黩武之志,几成不戢自焚之祸。高宗立武后,以陛下家事无问外人,武氏之祸,戮及襁褓,唐室不绝如线。则二人者,为腹心之病大矣。张释之戒啬夫之辨,使文帝终身为长者。魏元成折封伦之论,使太宗不失行仁义。孔子所谓有“一言而可以兴邦,一言而可以丧邦”者,岂其然乎?

  【白乐天不欲伐淮蔡】

  吴元济以蔡叛,犯许、汝以惊东都,此不可不讨者也。当时议者欲置之,固为非策。然不得武、裴二杰士,事亦未易办也。白乐天岂庸人哉!然其议论,亦似欲置之者。其诗有“海图屏风”者,可见其意。且注云:“时方讨淮、蔡叛。”吾以是知仁人君子之于兵,盖不忍轻用如此。淮、蔡且欲以德怀,况欲弊所恃以勤无用乎?悲夫,此未易与俗士谈也。

  【韩愈优于扬雄】

  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疵病,然自孟子之后,能将许大见识,寻求古人,自亦难得。观其断曰:“孟子醇乎醇;荀、扬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他有见识,岂千馀年后便断得如此分明。如扬雄谓老子之言道德,则有取焉尔;至于捶提仁义,绝灭礼乐为无取。若以老子“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圣人不起,为救时反本”之言为无取,尚可恕;如老子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则不识道已不成言语,却言其言道德则有取。扬子亦自不见此,其与韩愈相去远矣。

  【刘禹锡文过不悛】

  刘禹锡既败,为书自解,言:“王叔文实工言治道,能以口辩移人,既得用,所施为,人不以为当。太上久疾,宰相及用事者不得对。宫掖事秘,建桓立顺,功归贵臣,由是及贬。”《后汉·宦者传·论》云:“孙程定立顺之功,曹腾参建桓之策。”腾与梁冀比舍清河而立蠡吾,此汉之所以亡也,与广陵王监国事,岂可同日而语哉。禹锡乃敢以为比,以此知小人为奸,虽已败犹不悛也,其可复置之要地乎?因读《禹锡传》,有所感,书此。

  ◎评文选四首

  【文先去取失当】

  舟中读《文选》,恨其编次无法,去取失当。齐、梁文章衰陋,而萧统尤为卑弱,《文选引》,斯可见矣。如李陵书苏武五言,皆伪而不能辨。今观渊明集,可喜者甚多,而独取数首。以知其余人忽遗甚多矣。渊明作《闲情赋》,所谓《国风》好色而不淫,正使不及《周南》,与屈、宋所陈何异,而统大讥之,此乃小儿强作解事者!

  【刘子玄辨文选】

  刘子玄辨《文选》所载李陵与苏武书,非西汉文,盖齐、梁间文士拟作者也。吾因悟陵与苏武赠答五言,亦后人所拟。今日读《列女传》蔡琰二诗,其词明白感慨,颇类世所传木兰花诗,东京无此格也。建安七子,犹含养圭角,不尽发见,况伯喈女乎?又:琰之流离,必在父没之后。董卓既诛,伯喈乃遇祸。今此诗乃云为董卓所驱虏入胡,尤知其非真也。盖拟作者疏略,而范晔荒浅,遂载之本传,可以一笑也。

  【李善注文选】

  李善注《文选》,本未详备,极可喜。所谓五臣者,真俚儒之荒陋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