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寄幸免】

  班固有言:“当孝文时,天下以郦寄为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而忘义也。若寄父为功臣而又执劫,摧吕禄,以安社稷,谊存君亲可也。”予曰:当是时,寄不得不卖友也。罪在于寄以功臣子而与国贼游,且相厚善也。石昔之子厚与州吁游,昔禁之不从,卒杀之。君子无所讥,曰“大义灭亲”。郦商之贤不及石昔,故寄得免于死,古之幸人也。而固又为洗卖友之秽,固之于义陋矣。

  【司马相如创开西南夷路】

  司马长卿始以污行不齿于蜀人,既而以赋得幸天子,未能有所建明立丝毫之善以自赎也。而创开西南夷逢君之恶,以患苦其父母之邦,乃复矜其车服节旄之美,使邦君负弩先驱,岂得诗人致恭桑梓、万石君父子下里门之义乎?卓王孙暴富迁虏也,故眩而喜耳。鲁多君子,何喜之有!

  【司马相如之谄死而不已】

  司马相如归临邛,令王吉谬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称病,使从者谢吉。及卓氏为具,相如又称病不往。吉自往迎相如。观吉意,欲与相如为率钱之会耳。而相如遂窃妻以逃,大可笑。其《谕蜀父老》,云以讽天子。以今观之,不独不能讽,殆几于劝矣。谄谀之意,死而不已,犹作《封禅书》。如相如,真可谓小人也哉!

  【窦婴田】

  窦婴、田俱好孺雅,推毂赵绾、王臧。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除关,以礼为服制,欲以兴太平。会(窦)太后不悦,绾、臧下吏,婴、皆罢。观婴、所为,其名亦善矣。然婴既沾沾自喜,又专为奸利,太平岂可以文致力成哉。申公始不能用穆生言,为楚人所辱,亦可以少惩矣。晚乃为婴,起,又可以一笑。凤凰翔于千仞,乌鸢弹射不去,诚非虚语也。

  【王韩论兵】

  王恢与韩安国论击匈奴上前,至三乃复。安国初持不可击甚坚,后乃云:“意者有他谬巧,可以擒之,则臣不可知也。”安国揣知上意所向,故自屈其议以信恢耳。不然,安国所论,殆天下所以存亡者,岂计於“谬巧”哉?安国少贬其论,兵连祸结,至汉几亡,可以为后世君子之戒。

  【霍光疏昌邑王之罪】

  观昌邑王与张敞语,真风狂不慧者尔,乌能为恶?废则已矣,何至诛其从官二百余人。以吾观之,其中从官,必有谋光者,光知之,故立、废贺,非专以淫乱故也。二百人方诛,号呼于市,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其有谋明矣。特其事秘密,无缘得之。著此者,亦欲后人微见其意也。武王数纣之罪,孔子犹且疑之。光等疏贺之恶,可尽信耶?

  【赵充国用心可重】

  始予观充国策先零、匈奴情伪,曰:“何其明也。”又观遣雕车行羌中告谕,阻辛武贤先攻罕、开,守便宜不出师。画屯田十二利,专务以恩信积谷招降,以谓此从容以义用兵,与夫逞诈谖疲人于一战者绝殊。最末,观其语将校曰:“诸君皆便文自营尔,非为公家忠计也。”语郎中曰:“是何言之不忠也?吾固以死守之。”语浩星赐曰:“吾老矣,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老臣不以余命为陛下言之,卒死,谁当复言之?”卒以其意白上云。呜呼!使有位君子皆用其心如充国,则古今天下岂有不治者哉!尝观于内,公卿士大夫之议曰:“法当然,奈何!”观于外,将之议曰:“诏如是,不当违诏也。”凡在我,一入一出,未有止障也。脱有能言一事,其言不用,则矜语于人曰:“某事吾尝言之,上不我用也,我则无负。”终不更犯颜色,往复论也,况于以死守而不欺,岂复有哉!而以余命受禄位者,并肩立也。岂特才不及充国,忠又不如,可叹也。夫充国之用心,人臣常道尔。然与充国同时在汉廷人,未闻皆然,而充国独然,故可重也。噫,今之人,不及往时远矣,则充国益可重也。予既观充国而感今之人,又观宣帝与之上下议论,而格排群疑用之,遂无劳兵下羌寇,不知其能功名,亦遇主然也。噫,宣帝、充国可重也,况三代君臣间哉。下不肯有欺上,上其容有间然乎?而观扬子云赞,不及此区区论功尔。功古今岂无大者哉,不若原其心以励事君也。班固又不出语。山东气俗,故著云尔。

  【直不疑买金偿亡】

  乐正子春曰:“自吾母而不用吾情,吾安所用其情。”故不情者,君子之所甚恶也。虽若孝弟者,犹所不与。以德报怨,行之美者也。然孔子不取者,以其不情也。直不疑买金偿亡,不辨盗嫂,亦士之高行矣。然非人情。其所以蒙垢受诬,非不求名也,求名之至者也。太史公窥见之,故其赞曰:“塞侯微巧,周文处谄,君子讥之,为其近于佞也。”不疑蒙垢以求名,周文秽迹以求利。均以为佞。佞之为言智也。太史公之论,后世莫晓者。吾是以疏解之。

  【杨雄言许由】

  巢、由不受尧禅,尧、舜不害为至德。夷、齐不食周粟,汤、武不害为至仁。孔子不废是说,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扬雄者独何人,乃敢废此,曰:“允哲尧禅舜之,重则不轻于由矣。”陋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