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吾上兵乘之。满镞而向之,其色动,介马而驰之,其辙乱者,此其下兵也,以吾中兵袭之。夫如此,敌之上兵乐吾下兵之易攻也,必尽锐不顾而击之,吾得以上兵临其中,中兵临其下,此皆以一克十,以十克百之兵也,焉往而不胜哉!是则敌三克吾一,而吾三克敌二。况其上兵虽胜,而中兵、下兵即既为吾克,其势不能独完,亦终为吾所并耳。噫!一失而三得,与三失而一得,为将者宜何取耶?昔田忌与齐诸公子逐射,孙膑见其马有上、中、下,因教之曰:“以君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忌从之,一不胜而再胜,卒获千金。夫膑之说乃吾向之说也。徒施之射,是以知其能获千金而止耳,苟取而施之兵,虽穰苴、吴起,何以易此哉!

  【喾妃论】

  《史记》载帝喾元妃曰“姜原”,次妃曰“简狄”。简狄行浴,见燕堕其卵,取吞之,因生契,为商始祖。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忻然践之,因生稷,为周始祖。其祖商、周信矣,其妃之所以生者,神奇妖滥,不亦甚乎!商、周有天下七八百年,是其享天之禄以能久有社稷,而其祖宗何如此之不祥也。使圣人而有异于众庶也,吾以为天地必将构阴阳之和,积元气之英以生之,又焉用此二不祥之物哉。燕堕卵于前,取而吞之,简狄其丧心乎!巨人之迹隐然在地,走而避之且不暇,忻然践之,何姜原之不自爱也。又谓行浴出野而遇之,是以简狄、姜原为淫佚无法度之甚者。帝喾之妃,稷、契之母,不如是也。虽然,史迁之意,必以《诗》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厥初生民,时维姜原。生民如何,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而言之。吁!此又迁求《诗》之过也。毛公之传《诗》也,以<鸟乙>鸟降为祀郊之候,履帝武为从高辛之行。及郑之《笺》而后有吞践之事。当毛之时,未始有迁《史》也。迁之说出于疑《诗》,而郑之说又出于信迁矣。故天下皆曰:圣人非人,人不可及也。甚矣,迁之以不祥诬圣人也。夏之衰,二龙戏于庭,藏其,至周而发之,化为龟,以生褒姒,以灭周。使简狄而吞卵,姜原而践迹,则其生子当如褒姒以妖惑天下,奈何其有稷、契也。或曰:然则稷何以弃?曰:稷之生也,无无害,或者姜原疑而弃之乎?郑庄公寤生,惊姜氏,姜氏恶之。事固有然者也。吾非恶夫异也,恶夫迁之以不祥诬圣人也。弃之而牛羊避,迁之而飞鸟覆,吾岂恶之哉?楚子文之生也,虎乳之,吾固不恶夫异也。

  【管仲论】

  管仲相桓公,霸诸侯,攘戎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叛。管仲死,竖刁、易牙、开方用,桓公薨于乱,五公子争立,其祸蔓延,讫简公齐无宁岁。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则齐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鲍叔,及其乱也,吾不曰竖刁、易牙、开方,而曰管仲。何则?竖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其用之者,桓公也。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彼桓公何人也?顾其使桓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问之相。当是时也,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而其言乃不过曰竖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呜呼!仲以为桓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桓公处几年矣,亦知桓公之为人矣乎,桓公声不绝乎耳,色不绝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相庆矣。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桓公之手足耶?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虽桓公幸而听仲,诛此三人,而其余者,仲能悉数而去之邪?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桓公之问,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霸莫盛于桓、文。文公之才不过桓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宽厚,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余威,得为诸侯之盟主者百有余年。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桓公之薨也,一乱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桓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宾须无之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为是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而又逆知其将死,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吾观史鳅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故有身后之谏;萧何且死,举曹参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夫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明论】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虑有所及,有所不及。圣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贤人以其所及而济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丧其所及。故圣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贤人之治天下也以时。既不能常,又不能时,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后可以常,以其所及济其所不及,而后可以时。常也者,无治而不治者也。时也者,无乱而不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