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官南比部。执政张罗钩党,毒螫善类,传示风旨,嶷然不为动,遂受谯镌以去,余闻而壮之。归而杜门却扫,不关人事,名行益修,学殖益厚,而声律亦益工。吴之士友相率排定其诗,凡四卷,而请余为序。
  余初入史馆,谒文定于里第,禀承其训辞,所谓“昔我有先正,其言明且清”者也。晚而采诗于馆阁。万历中,以文定为首,追思太平,风流宰相,一觞一咏,翰墨游戏,皆乘载国家之元气,以出流风馀韵,可以衣被百世,而况其孙子乎!比部之诗,锵然而珠圆,浑然而璧合,玉瓒黄流,为当世所贵重,而其源之出于文定也,余则能知而言之。
  昔者欧阳永叔谱洛阳之花,以谓花之极其美,与夫瘿木臃肿之极其恶,丑好虽异,而得分气之偏,为元气之病则均。予甚以为不然。造化吉祥之气,与国家休明之运,旁薄结,而钟美于人物,必有奇绝殊尤者出于其间。草木之华,亦中气之分也,而可以为病乎?《卷阿》之九章言凤凰之鸣也,必曰“于彼高冈”,言梧桐之生也,必曰“于彼朝阳”。说《诗》者谓“高冈”,集止之地,以喻国家。阳被温仁之气,亦君德也。谓天地之正气,不宜限而自私者,亦过也。文定之事我神祖,《卷阿》之凤凰也,比部则其长离也。来歌矢音,再世而其诗益昌,其为草木之华也亦大矣。由是而益知永叔之非通论也。
  嗟夫!国家二百馀年,世习平康正直之俗,人被温柔敦厚之教。比部之诗多出于黍离之后,雍颂尔雅噍杀不作,梧桐之萋,凤凰之雍喈,宛然犹在尺幅之中。周家忠厚,仁及草木,吾夫子之所以叹丰芑也。论次比部之诗,而推本于文定,可以兴,可以观矣。苏子有云:“使天下之人相与勉为忠厚,而耻为俞薄。”或由于此,斯余之志也矣。
  【江田陈氏家集序】
  余近辑《列朝诗集》,厘为甲乙丙丁四部,而为之序曰:遗山《中州集》止于癸,癸者,归也。余辑列朝诗止于丁,丁者,万物皆丁壮成实,大盛于丁也。盖余窃取删诗之义,顾异于遗山者如此。而闽中孝廉陈昌箕以《江田诗乘》示余,俾为其序。
  余观陈氏家集江山公伯康,洪武间任江山令,则甲集中人也。赞善公完、中书公登侍讲学士,公全登朝永宣间,则乙集中人也。布政公崇德、教谕公良贵在成化中,则丙集中人也。太常少卿联芳、兵侍郎省在嘉靖、万历间,则丁集中人也。陈氏一门历三百年,簪缨不绝,兰相望,又能以诗世其家,金张旧业,七叶汉貂,视陈氏有愧色焉。班固有言:国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士食旧德之名氏,农服先畴之畎亩,商循族姓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规矩。当国家綦隆盛治,流汉漂唐,久道化成,人文滋茂,灿然三代同风。以陈氏一家征之,岂不信哉!昌箕之辑是集也,其不独以颂箕裘,夸阀阅,徘徊黍离、麦秀之秋,而阐扬菁莪、丰芑之盛,其意尤可感而传也。
  余采闽诗,未获斯集,多所阙遗,因昌箕之索序,喜得附名其后也,不敢以老髦辞。《诗》曰:“昔我有先正,其言明且清。”自丁以上,江山诸公当之矣。又曰:“子子孙孙。勿替引之。”自丁以下,岂非昌箕之责乎?万物盛于丙,成于丁,茂于戊。丁于时为夏,夏,大也。于人为四十强仕之年,年,干也。自江山诸公以逮昌箕,于时为夏。昌箕年方强仕于干,为丁。鸿朗庄严,富有日新,丁成而戊茂,将于是乎在。《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贻厥孙谋,以燕翼子。”百世之仁也。此又余所以窃取删《诗》之义,敬为江田之后人告焉。
  【叶九来锄经堂诗序】
  余老归空门,阔疏翰墨,归子玄恭过而诧曰:“鹿城娄水才士蔚起,以探珠采玉为能事,苇萧之人至矣,能终为骊龙之睡乎?”余笑而不应。近示余以赏花诸记得呼子得下断句诗,禅诵之馀,挑灯长吟,痒痒然如不自禁,久之乃已。少时叶子九来,以近刻诗见贻,开卷见得下叙,读之而叹,斯所谓昆山之人以玉抵鹊者耶?玄恭之我宜也。
  九来为童子时,背诵覆局赋诗,惊动长老。长而学益殖,才益老,杼轴性情,钩贯风雅,爬梳于物情世变,七言歌诗尤为厉,如健马在御,蹀蹀不能止。要其天才激越,郁负秀气,抉剔剽贼佣贩之病,合于自然。呼、葛二子之序,庶几似之。皇甫持正称顾逋翁之诗,谓吴中太湖异石,洞庭朱实,华亭鹤唳,与虎丘天竺佛寺,钩绵秀绝出其中,翕轻清以为性,ゑ鲜荣以为词,故非寻常所能及。昆山一峰,秀出海上,奇石空中,玲珑漏穿。文人才子,饮食其轻清、鲜荣之气,玉膏金壶,涌出笔端,穿天心而出月胁,诚有如持正之所云:“斯世之割剥补缉,剪纸花画死水者,宜其日相倍而不能以几及也。”当胜国末,杨廉夫以风流儒雅主盟江左,昆山之杰出者郭翼羲仲、袁华子英、吕诚敬夫皆出其门,而铁之道益尊。
  余昏忘失学,九来以礼先一饭,俾叙其诗,有深愧焉。然铁翁老不解事,酒后耳热,涂膏醉墨,犹欲与诸子掉鞅决胜。余今为哑羊僧,凭轼以观文战,风樯阵马,鲸去鳖掷,仿佛斋钟佛火,间日昃而歌,聊以送老,其暇逸过廉夫远矣。书以叙九来之诗,窃以自幸,玄恭又何以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