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绮丽者,而拟议其横空排,奇句硬语,以为得杜衣钵,此所谓旁门小径也。辰翁之评杜也,不识杜之大家数,所谓铺陈终始,排比声韵者,而点缀其尖新俊冷,单词只字,以为得杜骨髓,此所谓一知半解也。弘、正之学杜者,生吞活剥,以寻扯为家当,此鲁直之隔日疟也,其黠者又反唇于西江矣。近日之评杜者,钩深抉异,以鬼窟为活计,此辰翁之牙后慧也,其横者并集矢于杜陵矣。呜呼!大雅之不作久矣。德水北方之学者,奋起而昌杜氏之业,其殆将箴宋、元之膏肓,起今人之废疾,使三千年以后,涣然复见古人之总萃乎?苫次幽忧,寒窗抱影,纟由绎腹笥,漫录若干则,题曰《读杜诗寄卢小笺》,明其因德水而兴起也。曰小笺,不贤者识其小也。寄之以就正于卢,且道所以不敢当序之意。癸酉腊日虞乡老民钱谦益上。

(游龙门奉先寺)
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
蔡绦《西清诗话》:黄鲁直较本云:王荆公言天阙当作天阅,对云卧为亲切。予读韦述《东都记》,龙门号双阙,以与大内对峙,若天阙焉。此游龙门诗也,用阙字何疑?程大昌《演繁露》亦引《水经》以证之。予按韦应物《龙门游眺》诗:“凿山导伊流,中断若天阙。”又云:“南山郁相对。”此杜诗注脚也。荆公妄改,殊不足信。

(冬日雒城北谒玄元皇帝庙庙有吴道子画五圣图)
配极玄都,凭高禁长。守祧严具礼,掌节镇非常。
碧瓦初寒外,金茎一气旁。山河扶绣户,日月近雕梁。
仙李盘根大,猗兰奕叶光。世家遗旧史,道德付今王。
画手看前辈,吴生远擅场。森罗移地轴,妙绝动宫墙。
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冕旒俱秀发,旌旆各飞扬。
翠柏深留景,红梨迥得霜。风筝调玉柱,露井冻银床。
身退卑周室,经传拱汉皇。谷神如不死,养拙更何乡?
(唐自高祖追崇老子为祖,天宝中,见像降符,不一而足,人主崇信之极矣。此诗直记其事以讽谏也。“配极”四句,言玄元庙用宗庙之礼为不经也。“碧瓦”四句,讥其宫殿壮丽逾制为非礼也。“世家遗旧史”,谓开元中奉敕升老子、庄子为列传之首,序《伯夷》上。然太史公不列于世家,终不能改易旧史,盖微词也。《道德》付今王,谓玄宗亲注《道德经》及置崇玄学,然未必知《道德》之意,亦微词也。“画手”以下八句,记吴生画图也。世代之寥廓如彼,画图之亲切若此。冕旒旌旆,眩翟(耳目,不亦近于儿戏乎?“翠柏”四句,叙冬日之景也。“身退”以下四句,始略见大意。以谓《老子》五千言,其要在清净无为,理国立身。是故身退则周衰,经传则汉盛,即令不死,亦当藏名养拙,岂肯凭人降形,为妖为神,以博人主之崇奉乎?此诗虽极意讽谏,而铺张盛丽,语意浑然,所谓言之无罪,闻之足戒者也。

(投赠哥舒开府)
受命边沙远,归来御席同。轩墀曾宠鹤,畋猎旧非熊。
哥舒翰与安禄山、思顺并为节度使,禄山在范阳,思顺与翰分控河陇,故曰“受命边沙远”也。翰素与二人不协。天宝十一载并来朝,玄宗使高力士于城东崔驸马池亭宴会,赐热洛河以和解之,故曰“归来御席同”也。“宠鹤”、“非熊”,即御席之人,分别言之。言禄山、思顺,轩墀之鹤耳,岂如翰为畋猎之非熊乎?以卫懿公托讽玄宗,讥其昵于私幸,不能屏禄山、思顺而专任翰也。刘辰翁漫评之曰:“此语深愧士大夫。”实不知作何解,可为一笑。

(丽人行)
本朝杨慎云:古本多“足下何所著,红蕖罗袜穿镫银”二句。遍考宋版并无之。杨氏《诗话》,往往改窜伪托,以欺后人。流俗多为所误,故辨之于此。

(送高三十五书记)
崆峒小麦熟,且愿休王师。请公问主将,焉用穷荒为?
吐蕃每至麦未熟时,即率部众至积石军获取之,呼为吐蕃麦庄。哥舒翰遣将邀击,匹马不还。此诗记其事,又戒以勿逢迎人主好武之意,穷兵于石堡、河曲也。高为翰掌书记,故曰军事留孙楚。刘辰翁云:“崆峒,犹言一大地也。”纰漏至此,稍知《兔园册》者不为,而世犹宗之,何也?

(上韦左相)
霖雨思贤佐,丹青忆旧臣。应图求骏马,惊代得麒麟。
沙汰江河浊,调和鼎鼐新。韦贤初相汉,范叔已归秦。
天宝十三载,霖雨六十余日,天子以宰辅或未称职,命杨国忠精求端士,故曰“霖雨思贤佐”,非寻常使霖雨故事也。上以见素经事相王府,有旧恩,可之,故曰“丹青忆旧臣”。他本作老臣、直臣,皆非也。范叔归秦,此句托意最为深远。盖见素虽为国忠引荐,公深望其秉正,去国忠以匡时,故以范叔归秦讽之。国忠之在唐,犹穰侯以外戚擅秦也。今范叔已归秦矣,穰侯其可少避乎?盖诡词以劝之。见素虽不能用公言,然公之谋国,用意深切如此,千载而下,可以感叹也。旧注以为喻见素父凑仕隋归唐。凑以永淳二年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