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悲曹子之志而惜其不遇也。虽然,曹子则可谓孝矣。古之人戒其君求贤而用吉士,必曰有孝有德,又曰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宣王之在内者,推张仲孝友。而萧望之谓张敞材轻,非师傅之器,亦此志也。曹子志气卓荦,议论天下事,滚滚如贯珠。顾其夙夜刻励,有终身之慕若此。其将进而为璋孝德之士,奋庸于休明之世,以矢来游来歌之盛事乎?吾知其不徒为《蓼莪》之孝子而足也。聊书之以广曹子之意。崇祯四年六月记。

(聊且园记)
侍御莱芜李君雍时谒余而请曰:“余为园于城之北隅,其中亭之曰可以。槐柏翳如,花竹分列,凿沼矢鱼,蹲石阴松,此余之所茇也。其东亭之曰学稼。植以梨枣,杂以柿杏,亭之后除地筑场,诛茅为屋,沟塍迕错,鸡犬识路,此余之所作劳也。其西亭之曰学圃。树桑成阴,蔬得以避,渫井为池,土得以滋坟,荣木周遭,瓜果狼籍,此余之所食也。折而南,其中有斋曰则喜,夹窗助明,琴书扌耆柱,余之所抱膝而深居也。梅树盘纡,编为虎落,丛生蔓延,香雾杂Ш,树之眉曰梅花深处。东树桃李,西树杏,交亚蔽亏,为梅外藩,以明余之比于梅也。其北则老树攫,茂林ㄙ霭,三径未绝,如深山;又折而西北,地势忽泻,清池呀然,长林覆之,若眉著面,桃李缘堤,莲藕盈池,无时不花,靡夕不月,余之所行吟而觞咏也。合而名之曰聊且园。子其为我记之。”
余惟侍御荷橐簪笔,供奉赤墀,今且巡行云中、上谷间,宣威种落,一丘一壑,岂其所有事乎?东夷不靖,浃辰而克我河东,士大夫之辱,不止于四郊之多垒也,又何燕游之足云乎?侍御之名园曰聊且。聊且之为言,苟然而已之辞也。今之苟然者多矣,苟然于庙堂而国论坏,苟然于疆圉而戎索坏。侍御之所谓苟然者,园亭燕游之事而已。其所告诫于世者,不已多乎?若以附于止足之义,如公子荆所云,其于聊且之云,固不相背,要亦所谓同枕而异梦者,何足以发侍御之指哉?侍御﹃力王家,为天子复河东故地,正佟夷之诛,使吾辈得握三寸管,为太平之幸人。他日幅巾杖屦,访侍御东海之滨,坐斯园而访陈迹,以余知言者也,其乐为何如?天启元年四月初五日记。

(保砚斋记)
保砚斋者,戈子庄乐奉其先人文甫所藏唐式端研以诒其子棠而以名其斋也。戈子携其子过余山中,薰沐肃拜,而请为之记。
夫天下之物,人苟爱而玩之,未有不思诒其子孙者也。金谷之池台,平泉之花木,《集古》之金石,悦生之书画彝鼎,非王公大人不能有,非世为王公大人不能守也。若夫砚,则荜门竹屋可以藏┑也,破窗损几可以铺陈也,韦布之儒生、《兔园》之书册可以为伴侣也,匹夫孺子可怀褒而藏也,可提挈而走也。是故天下玩好之物,多不能传之再世,而保砚为易。虽然,砚之为用大矣,九经之文字出焉,天地之情物生焉。佣工记名姓,小儒笺虫鱼,其于砚也,犹无与也。贪夫用以把算子,酷吏用以书狱辞,或媚权而飞章,或乞哀而书表,其为砚之辱,终古不能浣也。必也穷经而好古,澡身而洗心,以磨比德焉,以介石比贞焉,其不为砚辱也,斯为能保砚者乎?是故凡玩好之物易于保有,而保砚为尤难。戈子之以保砚名斋也,其将保其易者乎?抑将保其难者乎?文甫之父子,安贫矫志,不失素风,其能保斯砚以诒后人也,亦必有道矣。吾邑缪侃仲素,尝得述古圆砚,旁刻《西园雅集图》,出米元章、李伯麟之手,遂以述古名其堂,而黄文献公为之记。迄今三百余年,仲素之砚,未知犹在人间否?而其堂之遗址,亦无从问诸荒烟野草之间,独文献之文在耳。繇此言之,保斯砚以诒子孙,固不若求所以保斯砚者之为可久也。戈子以此勖其子可矣,遂书之以为记。崇祯庚辰中秋记。

(常熟县教谕武进白君遗爱记)
古之学者,必有师承。颛门服习,由经术以达于世务,画丘沟涂,各有所指授而不乱。自汉、唐以降,莫不皆然。胜国之季,浙河东有三大儒,曰黄文献氵晋、柳待制贯、吴山长莱,以其学授于金华宋文献公。以故金华之学,闳中肆外,独盛于国初。金华既没,胜国儒者之学,遂无传焉。嘉靖中,荆川唐先生起于毗陵,旁搜远绍,其书满家。自经史古今,以至于礼乐兵刑阴阳律历勾股测望,无所不贯穿。荆川之指要,虽与金华稍异,其讲求实学,繇经术以达于世务则一也。世之为科举进士之业者,以帖括诵法荆川,为应举之资而已。而钩章棘句之徒,又从而訾之。荆川之集,已束之高阁不观,而况荆川以上者乎?胜国诸君子,且不能举其氏名,又况于师友渊源之际乎?教学相沿,伥伥然徒以苟且尺寸豪末为意,而古圣贤之书,帝王之制度,欲其先著于胸中,如虞文靖之所称于蜀学者,其可几乎?自余里居以来,士友之下问者,未尝不谆复告之。而俗学之蛊晦已久,余之力固不足以表衤暴坠绪,障百川而东之也。
万历癸丑,毗陵白君绍光以进士乙榜署常熟学教谕,疏秽订顽,缉文厉行,立五经社分曹课试,四方名士,翕然来从。君与礼部侍郎孙公,皆荆川先生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