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副公宦游时,先大人方壮盛,两从叔翩翩少年,岁时伏腊,与先生辈征逐宴饮,有承平王孙之乐。去今二十年,所耳亲知宾从,老者墓木已拱,少壮者亦宿草矣。余儿时嬉戏几筵,追陪笑语之地,仅有存者,无从过而问之,先生年甫六十,岿然如鲁灵光之独存,追而道之,有不胜感叹者矣。先生过此,日婆娑老橼下,益知夫梦幻之无常,而饮酒赋诗以全其天年者之为得也,庶几不为老橼笑乎?余乃为老橼之歌以遗先生,俾歌之树下,引满为寿。歌曰:
青禽来兮嘉树生,被绿叶兮带朱茎。有美人兮托嘉名,合槐榆兮为弟兄。
橼离立兮海之滨,蔓草丛生兮枳为邻。荒江寂寞兮月明无人,碧树冬青兮忄詹阳春。
柚为橼兮橼为柚,览察草木兮变不可究。槐忽忽兮欲尽,柳依依兮非旧。
橼有香兮柚有芳,落玄实兮荐碧浆。荫老橼兮欣乐康,贞松文梓兮永相将。

(赵叙州六十序)
吾友文度赵君,以太子少保文毅公之荫,历官至叙州守,谢事归里。而其子太史州守,射策甲科,同年鹊起。越四年,为崇祯之庚辰,君之甲子一周,里中以为盛事,相与具羊酒,举觞称寿。而太史先期请予为祝嘏之词。
余为儿时,颂慕文毅公之风节,如高山大岳,魁伟奇特,望而使人敬惮者也。长而与君兄弟游,君方念门第衰落,慨然思一振起,读书缵言,攻苦呕血,知其为劳人孝子,不ㄨ其家声者也。及其牵丝入任,在西曹以平恕闻,守大郡以廉辨闻。中蜚语挂冠以归,蜀人迄今尸祝之。当逆奄乱政时,感愤填咽,篝灯草疏,屡欲上而未果。及太史抗疏归,君大喜过望,酹酒告文毅曰:“先人有孙,吾有子矣。”溯君生平,趾美娠贤,前晖后光,殆亦斯世之完人,而造物之私人也已。君少善病,好养生修炼之术。以余之衰老,时时欲引余为采真之游。今之所以寿君者,盖莫先于此。洪范之建用皇极也,敛时五福,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曰攸好德,则寿富康宁兼举焉。神仙之书,著于石函玉札者,亦曰净明忠孝。陶隐君真诰亦谓贞廉忠孝之人,积行获仙,不学而得。繇此观之,固未有不忠不孝,而可以登真度世者。神仙之书,与洪范九畴,固未尝不相合也。君矫志厉行,继文毅之箕裘,又能使文毅之风节勿替于后人。惟忠惟孝,兼有之矣。以皇极净明之道征之,寿富康宁与登真度世,皆君之绪余也。自古仁人烈士,多在金房玉堂之间。比干在戎山,李善在少室,皆以至孝至忠为标。世传文毅公殁为仙官,当亦在一千四百年进补之例。而君之积习忠孝,盖所谓功在三官,根叶相传者。虞山亦仙山也,慧车之虹景,招真之银筒,仿佛在焉。以虞山为戎山、少室,于登真度世,亦何有哉!以此为君寿,不亦可乎?太史曰:“善。”敬授简以侑南山之觞,且以忠孝好德括神仙之道,请以此补传鸿范者之阙。

(邹孟阳六十序)
《老子》曰: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夫士生而有聪明特达之才,英伟奇逸之气,以日趋于功名富贵,情伪攻取之场,一再试之而不效,则其才华锋刃,不能无所屈折。已屈折矣,而又不禁其跃出以与之争,于是乎得则栗栗,失则鞅鞅,终身弱丧,而不能保其天年,此不闻道之故也。闻道难矣,其次则莫如近道之人,气濡而欲寡,行安而节和,其于功名富贵,情伪攻取之场,试之而不折,委之而不争,如驾安车以行千里之途,优游容与,即累日不至,而无契需摧绝之患,此古之君子所以能养身尽年者也。
武林邹孟阳,少与闻子将、严印持兄弟以才名著称吴、越间,如唐人之所谓四夔者。久之,皆连蹇不遇,海内为之叹息,而孟阳行年且六十矣。孟阳之为人,孝友忠信,如古壹行,落落穆穆,淡于荣利。去年游天台,度石梁,为文以纪其胜。归而吊余于倚庐,执手闵默。视其眉宇,有道人静者之风。盖其天质近道,又蚤奉教于云栖,得唯心净土之旨。斯其所以坐进此道,而养生尽年,又其余事也。与往吴、越之间,以文章声气相慕说者凡十余曹。四十年来,如矍圃之观人,去者已过半矣,而武林诸子俱无恙。印持栖息山中,缚禅习观,经时不出。子将买舟湖上,弋风钓月,与玄真、天随为侣。而孟阳与二三子探禅说之味,穷山林之乐,虽其盛壮之时所谓聪明英伟者,已觉其嚼然无余,而况于人间之功名富贵烟云变灭者乎?人生百年,会当有尽,惟闻道为不朽。
余于孟阳生辰为寿,不能以无言,而称引拱璧驷马之说以先之。孟阳以吾言示子将、印持辈,举觞引满,相视而笑。他日用以交相祝,且交相勉焉可也。

(嘉禾黄君五十序)
今天子采辅臣议,省直之士,登贤书乙榜者,胥入国学,大司成为教习,参预制科辟召之选。于是嘉禾黄君,屡试国学皆第一,天子将临轩清问,不次简擢。而君年甫五十,其子涛游于吾门,乞一言以为贺。
君之祖学士公,为隆、万间馆阁名臣,能文章,负经济,未及枋用。其父中丞公,名德岿然,为时羽仪。君服习家训,攻苦力学,数踏省门,不贾当世。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