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之,则亦无贵于赵老矣。夫惟陈相倍师,而后陈良之学始显,惟西河之人疑子夏于夫子,而后夫子之遭益尊。然则赵老固非人之所能累也。若曰吾谓渠,惜其以倍师之故,顿为后世咦耳,则渠已绝弃人世,逃儒归佛,陷于大戮而不自爱惜矣,吾又何爱惜之有焉?吾以为渠之学若果非,则当以此暴其恶于天下后世,而与天下后世共改之;若果是,则当以此显其教于天下后世,而与天下后世共为之。此仁人君子之用心,所以为大同也。且观世之人,孰能不避名色而读异端之书者乎?堂堂天朝,行颁《四书》、《五经》于天下,欲其幼而学、,壮而行,以博高爵重禄,显荣家世,不然者,有黜有罚如此其详明也,然犹有束书面不肯读者,况佛教乎?
  佛然且然,况邓和尚之语乎?况居上数句文字乎?吾恐虽欲拱手以奉之,彼即置而弃之矣,而何必代之毁与弃也。弟谓兄圣人之资也,且又圣人之徒也。弟异端者流也,本无足道者也。
  自朱夫子以至今日,以老、佛为异端,相袭而排摈之者,不知其几百年矣。弟非不知,而敢以直犯众怒者,不得已也,老而怕死也。且国家以六经取士,而有《三藏》之收;六艺教人,而又有戒坛之设:则亦未尝以出家为禁矣。则如渠者,固国家之所不弃,而兄乃以为弃耶?
  屡承接引之勤,苟非木石,能不动念。然谓弟欲使天下之人皆弃功名妻子而后从事于学,果若是,是为大蠹,弟不如是之愚也。然斯言也,吾谓兄亦太早计矣,非但未卵而求时夜者也。夫渠生长于内江矣,今观内江之人,更有一人效渠之为者乎?吾谓即使朝廷出令,前鼎镬而后白刃,驱而之出家,彼宁有守其妻孥以死者耳,必不愿也。而谓一邓和尚能变易天下之人乎?一无紧要居士,能以几句闲言语,能使天下人尽弃妻子功名,以从事于佛学乎?盖千古绝无之事,千万勿烦杞虑也。吾谓真正能接赵老之脉者,意者或有待于兄耳。异日者,必有端的同门,能共推尊老丈,以为师门颜、闵。区区异端之徒,自救不暇,安能并驱争先也?则此鄙陋之语,勿毁之亦可。
  然我又尝推念之矣。夫黄面老瞿昙,少而出家者也,李耳厌薄衰周,亦遂西游不返;老而后出家者也,独孔子老在家耳。然终身周流,不暇暖席,则在家时亦无几矣,妻既卒矣,独一子耳,更不闻其娶谁女也,更不闻其复有几房妾媵也,则于室家之情,亦太微矣”时列国之主,尽知礼遇夫子,然而夫子不仕也,最久者三月而已,不曰“接浙而行”,则自‘明日遂行”,则于功名之念,亦太轻矣。居郴知叔梁纥葬处,乃葬其母于五父之衡,然后得合葬于防焉,则字扫墓之礼,亦太简矣。岂三圣人于此,顾为轻于功名妻子哉?恐亦未免遗弃之病哉!然则渠上人之罪过,亦未能遽定也。
  然以余断之,上人之罪不在于后日之不归家,而在于其初之轻于出家也。何也?一出家即弃父母矣。所贵于有子者,谓其临老得力耳;盖人既老,便自有许多疾病。苟有子,则老来得力,病困时得力,卧床难移动时得力;奉侍疡药时得力、五内分割;痛苦难忍时得力,临终呜咽、分付决别七声气垂绝对得力。若此时不得力,则与宠子等矣,文何在于奔丧守札,以为他人之观乎?往往见今世学道垒人,先觉士大夫,或父母八千有余,犹闻拜疾趋,全不念风中之烛,灭在俄顷。无他,急功名而忘其亲也。此之不责,而反责彼出家儿,是为大惑,足称颠倒见矣。
  吁吁!二十余年倾盖之友,六七十岁皓皤之夫,万里相逢,聚首他县,誓吐肝胆,尽脱皮肤。苟一蔓衷赤不尽,尚有纤芥为名作诳之语,青霄白日,照耀我心,便当永堕无间,万劫力驴,与兄骑乘。此今日所以报答百泉上知己之感也。纵兄有憾,我终不敢有怨。
  复周南士
  公壮年雄才,抱璞未试者也。如仆本无才可用,故自不宜于用,岂诚与云与鹤相类者哉!
  感愧甚矣!
  夫世间惟才不易得,故曰“才难”。若无其才而虚有其名,如殷中军以竹马之好,欲与大司马抗衡,以自附于王、谢,是为不自忖度,则仆无是矣。仆惟早自揣量,故毅然告退。
  又性刚不能委蛇,性疏稍好静僻,以此日就鹿豕,群无赖,盖适所宜。如公大才,际明世,正宜藏蓄待时,为时出力也。古有之矣:有大才而不见用于世者。世既不能用,而亦不求用,退而与无才者等,不使无才者疑,有才者忌。所谓容貌若愚,深藏若虚,老聃是也。今观渭滨之叟,年八十矣,犹把钓持竿不顾也。使八十而死,或不死而不遇西伯猎于渭,纵遇西伯而西伯不尊以为师,敬养之以为老,有子若发不武,不能善承父志,太公虽百万韬略,不用也。此皆所谓善藏其用者也。若夫严于陵、陈希夷,汲汲欲用之矣,而有必用之心,无必用之形,故被裘堕驴,终名隐士。虽不遁心,而能遁迹;虽不见用才,亦见隐才矣。黄、老而下  ,  可多见耶!又若有大用之才,而能委曲以求其必用,时不必明良,道不论泰否,与世浮沉,因时升降,而用常在我,卒亦舍我不用而不可得,则管夷吾辈是也。此其最高矣乎!
  若乃切切焉以求用,又不能委曲以济其用,操一己之绳墨,持前王之规矩,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