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里,莫敢不钦依令典,相随赴坛而祭,或设位而祭矣。况我沁水坪上,仁人君子比屋可封,生人无依,尚仰衣食,鬼苟乏祀,能不望祭乎?所恨羁守一官,重违乡井,幸兹读《礼》先庐,念君蒿之悽沧,因思亲以及亲,为位比郭,情僧讽经,自今夕始矣。凡百无主鬼神,有饭一饱,无痛乏宗;有钱分授,无争人我:是所愿也。
  抑余更有说焉:凡为人必思出苦,更于苦中求乐;凡为鬼必愁鬼趣,更于趣中望生乃可。
  若但得饱便足,得钱便欢,则志在钱饱耳,何时得离此苦趣耶!醉饱有时,幽愁长在,吾甚为诸鬼虑之。窃闻《阿弥陀经》等,《金刚经》等,诸佛真言等,众僧为尔宣言,再三再四,皆欲尔等度脱鬼伦,即生人天,或趣佛乘,或皈西方者,诚可听也,非但欲尔等一饱已也。
  又闻地藏王菩萨发愿欲代一切地狱众生之苦,此夕随缘在会,有话须听。又闻面然大士统领三千大千神鬼,与尔等相依日久,非不欲尽数超拔尔等,第亦无奈尔等自家不肯何耳。今尔等日夜守着大士,瞻仰地藏菩萨,可谓最得所主矣。幸时时听其开导,毋终沉迷,则我此坛场,其为诸鬼成圣成贤,生人生天之场,大非偶也。若是,则不但我坪上以及四境之无祀者所当敬听,即我宗亲并内外姻亲,诸凡有人奉祀者,亦当听信余言,必求早早度脱也。虽有祀与无祀不同,有嗣与无嗣不同,然无嗣者呼为无祀之鬼,有嗣者亦呼为有祀之鬼,总不出鬼域耳。总皆鬼也,我愿一听此言也。我若狂言无稽,面然大士必罚我,地藏王菩萨必罚我,诸佛诸大圣众必罚我,诸古昔圣君贤相仁人君子必罚我。兼我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以及列圣皆当罚我矣。不敢不敢,不虚不虚。谨告。
  篁山碑文代作
  篁山庵在江西饶州德兴县界万山中,其来旧矣,而人莫知。山有灵气。唐元和间,有张庵孙者修真得道于此。造胜国至元,里人胡一真又于此山修真得道去。相传至今,山盖有二真人焉。嗣后山缺住持,庵院几废,失今不修,将不免为瓦砾之场矣。一兴一废,理固常然;既废复兴,宁独无待。此僧真空之所为作也。
  真空少修戒律,行游京师,从兴圣禅师说戒。比还故里,才到舟次,忽感异梦:仿然若见观音大士指引入篁山修行者。归而问人,人莫晓也。真空遂发愿:愿此生必见大士乃已。
  拨草穷源,寻至其地,果见大士俨然在于废院之中,真空不觉进前拜礼,伏地大哭。于是复失心誓天,务毕此生之力修整旧刹,复还故物。苦行斋心,戒律愈厉。居民长者感其至诚,协赞募化,小者输木石,大者供粮米。未及数年而庵院鼎新,圣像金灿;朝钟暮鼓,灯火荧煌。盖但大士出现,僧众有皈,旦与山陬野叟、岩畔樵夫同依佛日,获大光明。向之闷然莫晓其处者,今日共登道场,皆得同游于净土矣。向非真空严持有素,则大土必不肯见梦以相招;又非发愿勤渠,礼拜诚笃,则居民又安有肯捐身割爱,以成就此大事乎?固知僧律之所系者重也。
  佛说六波罗蜜,以布施为第一,持戒为第二。真空之所以能劝修者,戒也;众居士之所以布施者,为其能持戒也。真空守其第二,以获其第一;而众居士出其第一,以成其第二。
  可知持戒固重,而布施尤重也。布施者比持戒为益重,所谓青于篮也。众居士可以踊跃赞叹,同登极乐之乡矣,千千万万劫,宁复是此等乡里之常人耶!持戒者宁为第二,而使世人尽居第二布施波罗蜜极乐道场,所谓青出蓝也。僧真空虽居众人后,实居众人前,盖引人以皈西方,其功德益无比也,余是以益为真空喜也,向两真人已去,今戒真人复继之,千余年间,成三真人。然戒真人念佛勤,皈依切,定生西方无疑。它日如见向者两真人,幸一招之,毋使其或迷于小道,则戒真人之功德益溥矣。
  兹因其不远数千里乞言京师,欲将勒石以记,余以此得与西方之缘。戒真人见今度余也,余其可以不记乎?若其中随力散财之多寡,随分出力之广狭,兴工于某年月,讫工于某时日,殿宇之宏敞,僧房之幽邃,以至斋堂厨舍井灶之散处,其中最肯协赞之僧众,最肯竭力之檀越,各细书名实于碑之阴矣。
  李生十交文
  或问李生曰:“子好友,今两年所矣,而不见子之交一人何?”曰:“此非君所知也。
  余交最广,盖举一世之人,毋有如余之广交者矣。余交有十。十交,则尽天下之交矣。“何谓十?其最切为酒食之交,其次为市井之交。如和氏交易平心,闵氏油价不二,汝交之,我亦交之,汝今久矣日用而不知也。其三为遨游之交,其次为坐谈之交。遨游者,远则资舟,近则谭笑,谑而不为虐,亿而多奇中。虽未必其人何如,亦可以乐而忘返,去而见思矣。技能可人,则有若琴师、射士、棋局、画工其人焉。术数相将,则有若天文、地理、星历、占卜其人焉。其中达士高人,未可即得,但其技精,则其神王,决非拘牵龌龊,卑卑琐琐之徒所能到也。聊以与之游,不令人心神俱爽,贤于按籍索古,谈道德,说仁义乎?以至文墨之交,骨肉之交,心胆之交,生死之交:所交不一人而足也。何可谓余无交?又何可遽以一人索余之交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