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往长芦抽丰,复踉长芦长官别赴新任。至九江,遇一显者,乃舍旧从新,随转而北,冲风冒寒,不顾年老生死。既到麻城,见我言曰:“我欲游嵩、少,彼显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是以至此。然显者俟我于城中,势不能一宿。回日当复道此,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兹卒卒诚难割舍云。”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然林汝宁向者三任,彼无一任不往,往必满载而归,兹尚未厌足,如饿狗思想隔日屎,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我,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复以舍不得李卓老,当再来访李卓老,以林汝宁:名利两得,身行俱全。
  我与林汝宁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可不谓巧乎!今之道学,何以异此!
  由此观之,今之所谓圣人者,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异耳。幸而能诗,则自称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诗,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讲良知,则自称曰圣人;不幸而不能讲良知,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展转反覆,以欺世获利,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商贾,既已可鄙矣,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谓人可得而欺焉,尤可鄙也!今之讲道德性命者,皆游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于高官重禄,好田宅,美风水,以为子孙荫者,皆其托名于林汝宁,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则郑子玄之不讲学,信乎其不足怪矣。
  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赀,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未。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为商贾,则其实不持一文:称之为山人,则非公卿之门不履,故可贱耳。虽然,我宁无有是乎?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有则幸为我加诛,我不护痛也。虽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买田宅,求风水等事,决知免矣。
  复邓鼎石
  杜甫非耒阳之贤,则不免于大水之厄;相如非临邛,则程郑、卓王孙辈当以粪壤视之矣。
  势到逼迫时,一粒一金一青目,便高增十倍价,理势然也,第此时此际大难为区处耳。谨谢!
  谨谢!
  焦心劳思,虽知情不容已,然亦无可如何,祗得尽吾力之所能为者。闻长沙、衡、永间大熟,襄、汉亦好,但得官为籴本,付托得人,不拘上流下流,或麦或米,令惯籴上户,各赍银两,前去出产地面籴买,流水不绝,运到水次,官复定为平价,贫民来籴者,不拘银数多少,少者虽至二钱三钱亦与方便。公有银到,即流水收银给票,令其自赴水次搬取。出籴者有利则乐于趋事,而籴本自然不失;贫民来转籴者既有粮有米,有谷有麦,亦自然不慌矣。
  至于给票发谷之间,简便周至,使人不阻不滞,则自有仁慈父母在。且当此际,便一分,实受一分赐,其感戴父母,又自不同也。
  仆谓在今日,其所当为,与所得为,所急急为者,不过如此。若曰“救荒无奇策”,此则俗儒之妄谈,何可听哉!世间何事不可处,何时不可救乎?尧无九年水,以有救水之奇策也。汤无七年旱,以有救早之奇策也。此谓蓄积多而备先具者,特言其豫备之一事耳,非临时救之之策也。惟是世人无才无术,或有才术矣,又恐利害及身,百般趋避,故亦遂因循不理,安坐待毙。然虽自谓不能,而未敢遽谓人皆不能也。独有一等俗儒,已所不能为者,便谓人决不能为,而又敢猖为大言曰:“救荒无奇策。”呜呼!斯言出而阻天下之救荒者,必此人也。然则俗儒之为天下虐,其毒岂不甚哉!
  寄答京友
  “才难,不其然乎!”今人尽知才难,尽能言才难,然竟不知才之难,才到面前竟不知爱,幸而知爱,竟不见有若己有者,不啻若自其己出者。呜呼!无望之矣!
  举春秋之天下,无有一人能惜圣人之才者,故圣人特发此叹,而深羡于唐、虞之隆也。
  然则才固难矣,犹时时有之;而惜力者则千古未见其人焉。孔子惜才矣,又知人之才矣,而不当其位。入齐而知晏平仲,居著知郑子产,闻吴有季子,直往观其葬,其惜才也如此,使其得志,肯使之湮灭而不见哉!然则孔于之叹才难,非直叹才难也,直叹惜才者之难也;以为生才甚难,甚不可不爱惜也。
  夫才有巨细。有巨才矣,而不得一第,则无凭,虽惜才,其如之何!幸而登上第,有凭据,可藉手以荐之矣,而年已过时,则虽才如张襄阳,亦安知听者不以过时而遂弃,其受荐者又安知其不以既老而自懈乎!
  夫凡有大才者,其可以小知处必寡,其暇疵处必多,非真具眼者与之言必不信”此数者,则虽大才又安所施乎?故非自己德望过人,才学冠世,为当事者所倚信,未易使人信而用之也。
  与曾中野
  昨见公,令我两个月心事,顿然冰消冻解也。乃知向之劝我者,祗为我添油炽薪耳。而公绝无一语,勤渠之意愈觉有加,故我不觉心醉矣。已矣已矣,自今以往,不复与柳老为怨矣。
  夫世间是与不是,亦何常之有,乃群公劝我者不曾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