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萧何,将如周勃,亦辄付系。延至末代,狱吏成风,惟希意指之所向,不揆其情辞而丽以法,转以法就其情辞,意见既立,虽孔、孟不得为完人,而苏、张无所措其舌。矜名节者,恚极而不得辨;达生死者,休焉而不与辨;暗且弱者,呐呐然辨而不能辨;强且明者,喋喋然辨而不听其辨。所以古人画地为牢誓不入,刻木为吏义不对也。以此承君上之意指,则一狱成而万事必有受其害者矣;以此承权臣之意指,则万事隳而宗社亦且受其害矣。贤如宋仁宗,尚使尹洙被文致于狱吏以称于后世也,可不惧哉!

  【祭苏子美文】

  仁宗逐苏舜钦辈,不使朝士以夸诞标榜相尚,所以维风端习,未为失也。特宜正王直柔侮慢圣贤之罪,而苏舜钦辈醉饱之过,则教而不怒。斯才士不至沉沦,而忄佥壬一网打尽之策,亦自不堕其术中矣。

  【泷冈阡表】

  朱子谓韩愈《祭十二郎文》后数百年,而本朝复有欧阳文忠公《泷冈阡表》,其为朱子所心折如此。然以两文较之,其情致悱恻,能达所不能达之隐,所谓喜往复善自道者,则果相伯仲。若夫垂诸万世,使酷吏读之亦不觉泫然流涕者,欧作固专其美,而韩逊不如。子曰“苟有车,必见其式;苟有衣,必见其敝”,盖言有其实斯有其文也。愈固不得无之而空言之,欧之胜者实也。如此文者,所当自朝廷至于里巷,莫不讴吟讽诵者欤!夫是之谓羽翼六经。羽翼六经云者,固不在句训字诂之徒也。

  【太子太师致仕杜祁公墓志铭】

  修与杜衍子书自谓:“文字简略,止记大节,期于久远,恐难满孝子意。”又言:“范公家神刻,为其子擅自增损,不免更作文字发明,欲后世以家集为信。”又言:“尹氏子卒请韩太尉别作墓表,以此见朋友、门生、故吏与孝子用心尝异,修岂负知己者!范、尹二家,亦可为鉴。”别一书云:“所记事,皆录实有稽据,皆大节与人之所难者。其他常人所能者,在他人更无巨美,不可不书。于公为可略者,皆不暇书。”观修言,作志亦大难矣。凡墓志、神道,皆国史所据以示后世者也。文如韩、欧其人者不世出,而史则不可以或阙。不可或阙,而又无可信之碑志以为据依,则信史不更大难乎!观修为杜衍作志,其斤斤自明如此,盖以时俗不能晓信今传后之义,徒欲跻其父祖与圣哲比肩,必铭功悉太公、颂德皆仲尼而后快,不知空言无实之名非所荣也。徒使平昔一言一行之善犹可励俗而兴行者,转因繁言浮词致晦昧湮亡而莫可问。迨史氏稽集于数十百年之后,济济皆太公、仲尼,而考其实,茫然无所得。既总无可信,则必以意为轩轾,党其所亲而毁其所怒,甚至苞苴请谒行焉。而古今是非之公,不独泯于当时,而且泯于万世矣。修之慎重不苟然者,岂为一己之私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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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五·居士集序
【门人翰林学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撰)】
  夫言有大而非夸,达者信之,众人疑焉。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子距杨、墨。”盖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丧,何与于天,而禹之功与天地并,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已夸乎。自《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孟子之言行而杨、墨之道废。天下以为是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殁,有申、商、韩非之学,违道而趣利,残民以厚主,其说至陋也,而士以是罔其上。上之人侥幸一切之功,靡然从之。而世无大人先生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权其祸福之轻重,以救其惑,故其学遂行。秦以是丧天下,陵夷至于胜、广、刘、项之祸,死者十八九,天下萧然。洪水之患,盖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复有一孟子,则申、韩为空言,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杨、墨得志于天下,其祸岂减于申、韩哉!由此言之,虽以孟子配禹可也。

  太史公曰:“盖公言黄、老,贾谊、晁错明申、韩。”错不足道也,而谊亦为之,予以是知邪说之移人,虽豪杰之士有不免者,况众人乎!自汉以来,道术不出于孔氏,而乱天下者多矣。晋以老庄亡,梁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余年而后得韩愈,学者以愈配孟子,盖庶几焉。愈之后二百有余年而后得欧阳子,其学推韩愈、孟子以达于孔子,著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师尊之。自欧阳子之存,世之不说者哗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无贤不肖不谋而同曰:“欧阳子,今之韩愈也。”

  宋兴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极矣,而斯文终有愧于古。士亦因陋守旧,论卑而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说为忠。长育成就,至嘉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功为多。呜呼,此岂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

  欧阳子殁十有余年,士始为新学,以佛老之似,乱周、孔之实,识者忧之。赖天子明圣,诏修取士法,风厉学者专治孔氏,黜异端,然后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