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侍从之臣得直言无忌如此,非圣贤而能致然乎?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札子】

  元史臣谓真宗英悟之主,而天书一事,吁可骇怪。及修《辽史》,乃知辽俗尚礻几而明鬼,故神道设教,假以动敌人之听,消凯觎而偃兵革耳,然而计亦末矣。仁宗以天书殉葬,贤哉。欧阳修作蜀《王建世家》论,谓自古王者殊祥异瑞并见于五代,而又皆萃于蜀,惑者可以思焉。盖深以为非也。及是澧州献瑞木成文,遂慷慨论列,不顾忌讳。修于真宗之非自欺,而仁宗之必不裕蛊,虽若不相知者,顾其论正而言忠,则可为后世法也。

  【请驾不幸温成庙札子】

  唐太宗文德皇后既葬,帝即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引魏征同升。征熟视曰:“臣毛昏不能见。”帝指示之。征曰:“此昭陵邪?”帝曰:“然。”征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矣。”帝泣为毁观。欧阳修请驾不幸温成庙,与征后先辉映矣。夫《咸》、《恒》为后天卦首,古先哲王亦与人同其情,况存亡之际乎。然惟情之无过不及处乃为礼。礼失则情乖,情乖则民志惑。厚于所当薄,即已薄于所当厚,本乱而末不可得而治。故虽一举足,一出言,而子孙黎民之能保不能保系焉。以礼制心,然后能垂裕于后昆。此忠臣志士之所以于其君也。然则太宗之不若魏征,仁宗之不若欧阳修,固若是乎?曰奚其然也。君者,表也;臣者,影也。观影之直,则知表之正,影与表可曰二哉?况善言者出于口而无穷,善行者备厥万而犹阙,言易行难,何往不然?独是臣能言之于君,则匪为言也,乃其行也。然君能听而改之,则言者臣之虚言,听者君之实行矣。千虚不如一实,曷可贬实而崇虚哉?成汤之圣也,曰改过不吝。圣,不圣于无过,而圣于改过。然过之作也,己觉之而己改之,犹未足以云圣人之大心也。惟人觉之而己改之,则天下之人之心莫非其心,而博厚配地、高明配天矣。是非太宗、仁宗之所可当也。必也舜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必也孔子乎,孔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舜与孔子固全之,若此二事,乃太宗、仁宗之能得乎?舜与孔子,百之一而荣莫大焉者也!俗士以征有言即谓太宗不如征,修有言即谓仁宗不如修,是人我之见不忘,而元首股肱之义由以日丧也。

  【论逐路取人札子】

  观修此疏,知东南文字之盛,自宋仁宗时已然,而解额之不能均,亦复与今一辙。顾尝论之,虞廷之取士也,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周室之取士也,曰或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然则取人以言,固属一端,即使文风日正,经学日明,而所为科目出身者,亦止是三代以上言扬之,一未可谓此外必无贤才。况所较者,仅在声调格律时尚之细,以此而欲重东南而轻西北,诚非帝王驭世之大公矣。特是时移势易,古今不同,故虞廷之所为“明试以功”,周室之所为“德进事举”者,后世用之益以滋乱。不若科目之法,犹可驱天下,使诵法孔子泽躬于六经,忽不自知其入于义理之域。且其法易以防闲,统百年而计之公者犹得什九,是以不得不专用其法,岂曰经世之士尽出于能文者也。故就文而论,则选额之不可以地均,诚如修之所云。以用人而论,其不得不以地均之者,亦天下之大势有不能因噎以废食者。修有试进士策问取士之法,而极论其难,较之此疏,更为千古确论。

  【论删去九经正义中谶纬札子】

  暴秦焚书,六经亡轶。汉儒掇拾遗言,各立门户,其幸而传至今日者,固其守先待后之功,而诈伪繁兴,亦莫甚于彼时。而于其中敢于诬天蔑圣者,则以谶纬为甚。谶纬之书,莫知所自起,王莽笃好之,其下遂相与诈造欺蒙,以售其私。而莽又明知其欺而乐用之,以愚黔首,而借以篡汉天下。盖乱臣贼子之言也,而托诸孔子。然既托诸孔子,则虽以光武之贤,犹不能无惑焉。唐作《九经正义》,犹引用其说。欧阳修疏请削除,见亦伟矣,惜犹未曾抉其底里痛扫溉之,以解后世惑也。夫谶纬之托诸圣言者,为其“前知”也,为其“知天”也。《中庸》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又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疑若似矣。顾差若毫厘,即谬以千里。夫天者,理也。叙则为典,秩则为礼,立之为三纲,行之为五常。三纲立,五常行,则人无逆天,物极则长,而所为“生生之谓易”者行乎其间,乾坤于以不毁。三纲颓,五常废,则人物凋丧,渐消渐毁,以至于无而乾坤息。故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孔子之所为知天而可以前知者,如是而已。若夫继周而为汉,汉帝姓刘,孔子安得知之,而又何用知之哉?孔子葬母,既封矣,雨甚而墓崩,孔子不能前知也。而谓孔子知沙丘崩为汉元王皇后之祥乎?《国语》有之曰:“吾非瞽史,安知天道?”盖盲者业专,其艺必精,故能以数测气,推现至隐。如裨灶、梓慎、京房、焦赣之流,犹古瞽史之遗,见于史氏,代不乏人。然其为术,所为文史星历,近于卜祝之间者,又奚得以六经、《语》、《孟》治天下之大经大法错处杂陈,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