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制服,为降三年为期,而不没其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此以仁存心者也。”又曰:“今议者欲以为人后之故,使一旦反视父母若未尝生我者,其绝之已甚矣。使其真绝之欤,是非人情也;迫于义而伪绝之欤,是仁义者教人为伪也。”所议大略如此。

  国朝接唐、五代末流,文章专以声病对偶为工,剽剥故事,雕刻破碎,甚者若俳优之辞。如杨亿、刘筠辈,其学博矣,然其文亦不能自拔于流俗,反吹波扬澜,助其气势,一时慕效谓其文为昆体。时韩愈文,人尚未知读也,修始年十五六,于邻家壁角破簏中得本,学之。后独能摆弃时俗故步,与刘向、班固、韩愈、柳宗元争驰逐。是时,尹洙与修亦皆以古文倡率学者,然洙材下,人莫之与。至修文一出,天下士皆向慕,为之唯恐不及,一时文章大变,庶几乎西汉之盛者,由修发之。然至论《易》,则以《系辞》非孔子之言,论《周礼》,则疑非周公所作,是以君子之爱其文者,犹叹息于斯焉。

  修性刚直,处善恶,黑白明,遇事直前,不避机阱。其放逐流离者屡矣,而复振起,志气犹自若也。尝集三代以来金石刻为一千卷,颇是正讹谬。所著《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内·外制》、《奏议》、《四六集》又四十余卷。子:发、奕、、辩。

  史臣曰:《法言》变而有《离骚》。自是而降,相望千百年,其间虽有名世者,而马迁、韩愈莫能过也。宋兴承平百年,士生斯时多矣,然接五代雕琢之习,风声气俗尚在也。欧阳修奋然蹑二子之后,无愧焉。至其以《系辞》为非孔子所作,此道隐于小成,言隐于浮华者欤!

  【四朝国史本传〈淳熙间进〉】

  欧阳修字永叔,吉州永丰人。四岁而孤,母郑氏亲诲之学。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季余习,锼刻骈偶,氵典氵忍弗振,士因陋守旧,论卑气弱。苏舜元、舜钦、柳开、穆修辈,咸有意作而张之,而力不足。韩愈遗稿于世,学者不复道,修游随,得于废书簏中,读而心慕焉。昼停餐,夜忘寐,苦志探赜,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举进士,试南宫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官,留守钱惟演器其材,不撄以吏事,修以故益得尽力于学。

  入朝,为馆阁校勘。范仲淹以言时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诒书责之,谓“不知世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徙乾德令、武成节度判官。仲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

  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弼、韩琦、仲淹皆在位,增谏官员,修首在选中。每进见,劝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翕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又上《朋党论》,其略以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同利之时,暂相党引,及见利而争先,则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曰君子有朋。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可谓无朋矣,而纣用以亡。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

  修天性疾恶,论事无所回隐,人视之如仇,而愈奋励不顾。帝独奖其敢言,面赐五品服,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诰。故事,必试而后命,诏特除之。

  奉使河东。自西方用兵,议者欲废麟州以省馈饷。修曰:“麟州天险,不可废。废之,则河内郡县民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驻并河诸堡,缓急得以应援,而平时可省转输,于策为便。”由是州得存。又言:“忻、代、岢岚多禁地废田,愿令民得耕之,不然将为虏有。”朝廷下其议,久乃行,岁得粟数百万斛。

  使还,会保州兵乱,以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但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大将李昭亮、通判冯博文私纳妇女。修捕博文系狱,昭亮惧,立出之。兵之始乱也,招以不死,既而皆杀之,胁从二千人分隶诸郡。富弼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修遇于内黄,夜半,屏人告之故。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变不细。”弼悟而止。

  杜衍等相继罢去,修上疏曰:“此四人者,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小人欲广陷良善,必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诬以专权。盖善人少过,唯指以为党,则可一时尽逐。今四人一旦罢去,臣为朝廷惜之。”于是邪党益忌修,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居二年,徙扬州、颍州。复学士,召判流内铨,时在外十一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又有诈为修奏,乞汰内侍为奸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