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宽简而不扰,故所至民便之。或问:“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政事弛废,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简者,不为繁碎耳。”修幼失父,母尝谓曰:“汝父为吏,常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修闻而服之终身。

  为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独骛,众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曾巩、王安石、苏洵、洵子轼、辙,布衣屏处,未为人知。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笃于朋友,生则振掖之,死则调护其家。

  好古嗜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苏轼叙其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识者以为知言。

  子发,字伯和,少好学,师事安定胡瑗,得古乐钟律之说,不治科举文词,独探古始立论议。自书契以来,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及天文、地理,靡不悉究。以父恩,补将作监主簿,赐进士出身,累迁殿中丞。卒年四十六。苏轼哭之,以谓发得文忠公之学,汉伯喈、晋茂先之流也。

  中子,字叔弼,广览强记,能文辞。年十三时,见修著《鸣蝉赋》,侍侧不去。修抚之曰:“儿异日能为吾此赋否?”因书以遗之。用荫,为秘书省正字,登进士乙科,调陈州判官,以亲老不仕。修卒,代草遗表,神宗读而爱之,意修自作也。服除,始为审官主簿,累迁职方员外郎、知襄州。曾布执政,其妇兄魏泰倚声势来居襄,规占公私田园,强市民货,郡县莫敢谁何。至是,指州门东偏官邸废址为天荒请之。吏具成牍至,曰:“孰谓州门之东偏而有天荒乎?”却之。众共白曰:“泰横于汉南久,今求地而缓与之且不可,而又可却邪?”竟持不与。泰怒,谮于布,徙知路州,旋又罢去。元符末,还朝,历吏部、右司二郎中,以直秘阁知蔡州,蔡地薄赋重,转运使又为覆折之令,多取于民,民不堪命。会有诏禁止,而佐吏惮使者,不敢以诏旨从事。曰:“州郡之于民,诏令苟有未便,犹将建请。今天子诏意深厚,知覆折之病民,手诏止之,若有惮而不行,何以为长吏?”命即日行之。未几,坐党籍废。十余年卒。

  论曰:三代而降,薄乎秦、汉,文章虽与时盛衰,而蔼如其言,烨如其光,如其音,盖均有先王之遗烈。涉晋、魏而弊,至唐韩愈氏振起之。唐之文,涉五季而弊,至宋欧阳修又振起之。挽百川之颓波,息千古之邪说,使斯文之正气,可以羽翼大道,扶持人心,此两人之力也。愈不获用,修用矣,亦弗克究其所为,可为世道惜也哉!

  【神宗实录本传〈墨本〉】

  欧阳修字永叔,唐太子率更令询之后。询四世孙琮为吉州刺史,又八世生万,为吉州安福令。其子孙或居安福,或居庐陵。万之八世孙观,修父也,徙居永丰。

  修四岁而孤,母郑氏有女节,以荻画地,教修书字。稍长,从邻里借书读,或手抄之,抄未竟而成诵。举进士,有声,补西京留守推官。召试学士院,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

  修为人质直闳廓,见义敢为,机阱在前,直行不顾。每放逐困,辄数年,及复振起,终不改其操。范仲淹贬知饶州,论救者众,谏官高若讷独不言。修以书责若讷,言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以闻,谪峡州夷陵令,徙光化军乾德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修《崇文总目》、《礼书》。《总目》成,改集贤校理,知太常礼院。数论天下事。陕西用师,上三策以揣敌情,及指陈利害甚众。诏百官上封事,又上疏言三敝五事,力陈当时之所宜忧者。以贫求补外,得通判滑州。仁宗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召修知谏院。是时西师久,京东、西群盗起,中外骚然。仁宗既进退大臣,欲遂改更诸事,范仲淹、杜衍、韩琦、富弼皆辅政。修屡请召对咨访,责以所为。仁宗降手诏,出六条,后遂下诏劝农桑,兴学校,多所更革。用修同修起居注,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

  初,吕夷简罢相,夏竦为枢密使,复夺之,代以杜衍,同时进用富弼、韩琦、范仲淹等。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言退奸不易,进贤之难,而终篇意在夏竦。竦尤不悦,因与其党造为党论,目仲淹、衍及修为党人。修乃上《朋党论》,其大略言:“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盖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