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惟不矜不伐。以舜、禹之明,犹以是为相戒惧,况其下者哉!此诚可谓难也已。

  广平宋君,宣献公之子。公以文章为当世宗师,显于朝廷,登于辅弼,清德著于一时,令名垂于后世。君少自立,不以门地骄于人。既长,学问好古为文章。天下贤士大夫皆称慕其为人,而君歉然常若不足于己者。守官太学,甘寂寞以自处,日与寒士往来,而从先生、国子讲论道德,以求其益。夫生而不溺其习,此盖出其天性。其见焉而不动于中者,由性之明,学之而后至也。学而不止,高而愈下。予自其幼见其长,行而不倦,久而愈笃,可知其将无所不至焉也。孟子所谓“孰能御之”者欤!

  予陋巷之士也,遭时奋身,窃位于朝,守其贫贱之节,其临利害祸福之际,常恐其夺也。以予行君子之所易者犹若是,知君行圣贤之所难者为难能也。

  岁之三月,来自京师,拜其舅氏。予得延之南斋,听其论议而慕其为人,虽与之终身久处而不厌也。留之数日而去。于其去也,不能忘言,遂为之序。庐陵欧阳修述。

  【送徐无党南归序〈至和元年〉】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颜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

  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

  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群士试于礼部,得高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送王陶序】

  六经皆载圣人之道,而《易》著圣人之用。吉凶得失、动静、进退,《易》之事也。其所以为之用者,刚与柔也。乾健坤顺,刚柔之大用也。至于八卦之变,六爻之错,刚与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无咎、凶、厉、悔吝之象生焉。盖刚为阳、为德、为君子,柔为阴、为险、为小人。自乾之初九为后,而上至于剥,其卦五,皆阴剥阳之卦也,小人之道长,君子静以退之时也。自坤之初六为复,而上至于,其卦五,皆刚决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时也。夫刚之为德,君子之常用也,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为卦,过泰之三而四为大壮,五为。壮者,壮也;者,决也。四阳虽盛而犹有二阴,然阳众而阴寡,则可用壮以攻之,故其卦为壮。五阳而一阴,阴不足为,直可决之而已,故其卦为。然则君子之用其刚也。审其力,视其时,知阴险小人之必可去,然后以壮而决之。夫勇者可犯也,强者可诎也,圣人于壮、决之用,必有戒焉。故大壮之彖辞曰:“大壮利贞。”其象辞曰:“君子非礼弗履。”之彖辞曰:“健而说,决而和。”其象辞曰:“居德则忌。”以明夫刚之不可独任也。故复始而亨,临浸而长,泰交而大壮,以众攻其寡,乘其衰而决之。夫君子之用其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说、以和而济之,则功可成,此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方也。

  太原王陶,字乐道,好刚之士也。常嫉世阴险而小人多,居京师,不妄与人游。力学好古,以自信自守。今其初仕,于《易》得君子动以进之象,故予为刚说以赠之。大壮之初九曰:“壮于趾,征凶。”之初九亦曰:“壮于趾,往不胜为咎。”以此见圣人之戒用刚也,不独于其彖、象,而又常深戒于其初。呜呼!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之力学好刚以蓄其志,未始施之于事也,今其往,尤宜慎乎其初!

  【六一居士传】

  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一居士。

  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居士曰:“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