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为证,言天阙迥而象纬逼近,云卧山而衣裳凉冷也。朱鹤龄从之。姜氏疑“天阙”既用实地。不应“云卧”又作虚对,欲改作“天开”,引《天官书》“天开书云物”为证,则属对既工,而声韵不失。张綎谓“天阙”乃寺门观,“云卧”犹言云室。《杜臆》解“天阙”为帝座,以《宋志》角二星十二度谓之“天阙”也。王介甫改作“天阅”,旧千家本或作“天阔”,或改“天关”,俱未安。据文翔凰《药溪谈》:伊阳之北山,即鸣皋之派,长殆百里,如云卧然。龙门南直卧云,故云然耶。

四明王嗣奭《杜臆》曰:人在尘溷中,真性沦隐,若身离尘表,其情趣自别。而又宿于其境,对凤月则耳目清旷,近星云则心神悚惕。已上六句,步紧一步,逼到梦将觉而触于钟声,道心之微忽然呈露,犹之剥复交而天心见,勿浅视此深省语也。

卢世浓《紫房余论》曰:公少游吴越时,必有著作,今不少概见,断自龙门奉先始,或其后自裁定,汰去前诗耶?

唐庚《子西文录》云:五经已后,有一司马子长,三百五篇之后,有一杜子美,此天生二人以翼斯文之统也。故作文当学龙门,作诗当学少陵,以二书为根本,朝夕诵读,则趋向正而可以进退百家矣。

苏轼子瞻曰:子美之诗,退之之文,鲁公之书,皆集大成者也。学诗当以子美为师,有规矩法度,故可学。退之于诗,本无解处,以才高而见长耳。渊明不为诗,自写其胸中之趣耳。学杜不成,不失为工。无韩之才与陶之妙,而学其诗,终为乐天耳。

严羽《沧浪诗话》:少陵诗宪章汉魏,而取材子六朝,至其自得之妙,则前辈所谓集大成者也。又曰,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诗之品有九:曰高,曰古,曰深,曰远,曰长,曰雄浑,曰飘逸,曰悲壮,曰凄婉。其用工有三:曰起结,曰句法,曰字眼,其大概有二:曰优游不迫,曰沉著痛快。诗之极致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又曰:李、杜、韩三公诗,如金鳷擘海,香象渡河,龙吼虎哮,涛翻鲸跃,长枪大剑,君王亲征,气象自别。


望岳

【鹤注】公《壮游》诗云:“忤下考功第,放荡齐赵间”,乃在开元二十四年后,当是其时作。《元和郡县志》:泰山一曰岱宗,在兖州乾封县西北三十里。

岱宗夫如何①,齐鲁青未了②。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③。荡胸生曾云④,决毗入归鸟⑤。会当凌绝顶⑥,一览众山小⑦。

此望东岳而作也。诗用四层写意:首联远望之色,次联近望之势,三联细望之景,末联极望之情。上六实叙,下二虚摹。岱宗如何,意中遥想之词。自齐至鲁,其青未了,言岳之高远。拔地而起,神秀之所特钟。矗天而峙,昏晓于此判割。二语奇峭。王嗣奭《杜臆》云:“荡胸”句,状襟怀之浩荡。“决毗”句,状眼界之空阔。公身在岳麓,而神游岳顶,所云“一览众山小”者,已冥搜而得之矣,非必再登绝顶也。杜句有上因下因之法。荡胸由于曾云之生,上二字因下。决毗而见归鸟入处,下三字因上。上因下者,倒句也。下因上者,顺句也。末即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意。

①《虞书》:“东巡狩,至于岱宗。”《前汉郊祀志》:岱宗,泰山也。郑昂曰:王者升中告代必于此山,又是山为五岳之长,故曰岱宗。
②《史记货殖传》:“泰山之阳则鲁,其阴则齐。”《子夜歌》:“寒衣尚未了。”
③《庄子》:“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左传》:“天钟美于是。”钟,聚也。孙绰《天台赋序》:“天台者,山岳之神秀。”《老子》:“大制不割。”割,分也。曹辅佐对:“大人达观,任化昏晓。”徐增云:“山后为阴,日光不到故易昏。山前为阳,日光先临故易晓。”【朱注】《封禅记》:泰山东隅有日观峰,鸡鸣时见日出,长三丈。即割昏晓之义。
④张衡《南部赋》:“淯水荡其胸。”马融《广成颂》:“动荡胸臆。”《公羊传》:“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天下者,泰山之云也。”云气弥漫飘荡,如叠浪层波,对之心胸若摇。庾肩吾诗:“层云霾峻岭。”
⑤曹植《冬猎篇》:“张目决毗。”决,开也。毗,目眶也。曹植诗:“归鸟赴乔林。”
⑥周王褒诗:“绝顶目犹晴。”沈约诗:“绝顶复孤圆。”
⑦《世说》:王珣曰:“若使阡陌条畅,则一览而尽。”《扬子法言》:“登东岳者,然后知众山之峛崺也。”

卢世..曰:公初登东岳,似稍紧窄,然而旷甚。后望南岳,似稍错杂,然而肃甚。固不必登峰造极,而两岳真形已落其眼底。及观《又上后园山脚》云:“昔我游山东,忆戏东岳阳。穷秋立日观,矫首望八荒。”则是业升岱宗之巅,而流览无际矣,乃绝不另设专题以铺张游概,亦以《望岳》一首已领其要,故不必再拈也。试思他人千万语,有加于“齐鲁青未了”者乎。

少陵以前题咏泰山者,有谢灵运、李白之诗。谢诗八句,上半古秀,而下却平浅。李诗六章,中有佳句,而意多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