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近亦进一分。今日有今日之切近,明日有明日之切近,即至心无不通,理无不明,亦从层次切近功夫以造乎其极也。而切近之道,莫若先儒所示:虚心涵泳,反己体察。

  古今读书者之通病:书之章句,口未及下;吾之意见,胸已横据。是不以我读古人之书,而抑古人之书以从我。不惟书是书,读者是读者,毫无长进;更且书以是而益晦,我以是而益妄。故须使心若太虚,沉潜绎,吾之意见,分毫不生。则古人之义理将不求而自见,而犹恐所得未实,更审之于设身处地之际,验之于日用行事之间。夫如是,又何虑之不切、何理之不近?君子学以致其道,正谓此也。循此之法,即造于圣贤之域不难,而况发为文章乎?其业高士流、名满当世,可而俟也。

  过叨下问,谬陈所见,想辱财择。




  辞诸子听讲

  用纯讲学之举,诚有感于世道之陵夷、人伦之荒坏、士品之颓污、学术之晦盲,而又迫于诸君之意,因欲以塞河填海故智,于狂澜日下之势,与诸君共挽回于万一。无如德薄志高,智小谋大,仅以言教,不以身教。身教者诚,言教者伪。

  《中庸》成己成物,只一“诚”字统括。所谓诚者,非但空怀志念而已,实实做得圣贤学问,不偷一分;实实尽得圣贤道理,不欠一分,方始是诚,方始是成己成物。予于方寸之际,梦觉之时,返观内照,果能做得圣贤学问万一否?果能行得圣贤道理万一否?良知难昧,几欲愧死!如此而妄居皋比,宣说书旨,其不昧于圣贤大义者几何?而犹冀孚于同学,偕之斯道,是犹非磁而求取针,以莛而求鸣钟,求之愈劳,得之愈难:多见其不知量也。

  自今与诸君辞,不敢复讲。诸君但念日用常行,虽曰道不外是,然古之所谓“日用常行”,大段不失伦常矩;今之所谓“日用常行”,无非种种恶习。人心中只办得个“卑鄙”二字,伦理上只办得个“苟且”二字,行而习之,莫知其尤。以是为日用常行,纵便收定勒,不更随逐波流,亦只成就得卑鄙、苟且,更无出头日子。故须勘破而今魔障,跳出而今坑坎,直以圣贤之心为心,圣贤之事为事,把此“日用常行”一一正其本位,更从上面探讨精彩。以此进道,庶几不难。

  总须人我之见挨去得一分,便于己物之成挨进得一分,此是至切要诀。诸君各具一本来面目,各具一全副精神,猛力向前,自成学者,将世道、人伦、士品、学术一担挑去。某亦敬拜下风,何必区区鹦鹉之言之听哉?勉之,勉之!




  许致远诗文序

  予授经太湖东山者半载,而未尝怀一刺、访一友。意其中必有蹈道立德与夫博学好古善文之士,而其名未之彰者,予独不得见也;又自以埋迹于此,不使人知我名氏、识吾面目为幸,则宁寡闻见、受固陋之讥,坚不一出。

  已而有客偕介来见,再拜就宾位,道其姓字,曰许子致远。其容然,若不安于席;其言呐呐然,若不出于口。予逆而许之,曰:“是盖有诸内者!”旋出其诗文请评,复自道不足于学,甚勤恳。及既退,而予读其诗,则萧森沉郁,得陶、杜之流风;其文有轨度,仿佛柳州、栾城,好为外篇小品,然悉归于雅正。大要不务雕缋,一以写其忧时悯世、感旧怀人、冤不得伸之情。予不禁击节赏之,曰:“是予所谓其人欤?是予所谓其人欤!”

  夫天下之至大者,道而已矣。道之为体,天地且不克尽,而况人之所能?凡夫事业、文章,皆不足与道度广而长也。故知道,则虽所挟者大而不争;不知道,则虽所挟者小而辄妄。今人稍能驰骋笔墨,即自盈溢,谓可盖世;而有如致远之学,博于物,洽于闻,其所著作亦类能驱驾古人,宜何如傲物肆志?然而逡巡却避,不让循墙伛偻之恭。予是以叹其必有得于学也。

  惟其学而有得,故诗之为用,不外乎伦纪民物;而又以遭时不偶,宁埋没于湖山之壤、鱼鸟之俦,而不以其才为世用。致远之言曰:“诗文之作,必本之识而达乎气。识不精,则其言浮;气不充,则其言薄。”是语也,非学道之君子其孰知之?

  予闻山之中有郑薇令先生者,今殁矣,道甚高,致远之兄也。致远育于许,故不复郑氏;家学之承传,予固可挹而取焉。而修道好德,不仅诗文之雅尚者,抑必更有其人。予虽不及觏,止冀熟闻之,尝往来于意中,则犹之与晤言。致远其无惜一二为我告之也。



  书许致远词后

  文欲其条鬯,诗欲其浑成,而填词不然,全以转换为工。直须层层转换,句句转换,字字转换,乃见能事。故其为道,宁曲无直,宁陡无平,宁无钝,宁新无腐,宁圆无方;然又曲而不拗,陡而不险,而不削,新而不生,圆而不滑。少年尝寝食流连于古之作者,而窥其所为阃奥,窃以为大约如是。

  虽诗、文未尝不贵转换,而转换在浑成、条鬯之中。惟填词则于转换之妙,而自见其条鬯、浑成。是以含洁雅于绚丽,寓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