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纲目书法序
  孔子因鲁史作春秋,以为万世之法;朱子因司马氏通鉴作纲目,以正百王之统;此天地之经,君臣之义,而圣贤之心也。世之言春秋者,自公羊、谷梁、左氏以下,无虑数十家,而义犹有所未明,疑犹有所未解者,鲁史不可复见,且圣人之制作也,后之羽翼六经者宜莫如,朱子犹不敢言春秋,然纲目之作,非深得圣贤之旨者不能也。故朱子不言春秋,而知春秋者莫如朱子。世之言纲目者 【言纲目者,「者」字四部丛刊本无。】 ,亦无虑数十家,既有春秋为之义例,又有诸史可以究其本末 【本末,四部丛刊本作「始末」。】 ,且去朱子之世为未远,而又有亲及其门者,然言愈烦,义愈密。非深得朱子之意如朱子之知春秋者,不能言也,能言未有若庐陵刘氏纲目书法者。其辞则公羊、谷梁,其义则春秋,而其志则朱子也。
  古之有天下者莫若舜、禹、汤、武,然汤有惭德,武未尽善。舜、禹之后得天下者莫如汉,曹氏亲受汉禅,威加中国,卒不能夺诸葛孔明汉贼之分。元魏据有中国,行政施化,卒不能绝区区江左之晋而继之。此万世之至公而不可易焉者 【易焉者,「者」字原无,据四部丛刊本补。】 ,而犹或易之,此纲目不得不继春秋而作,而书法不得不为纲目而发也 【而书法,四部丛刊本作「此书法」。】 。此朱子之志也。
  刘氏讳友益,字益友。遭宋讫录,闭门读书,既深于经,复长于史。其为此书几三十年 【几,四部丛刊本作「凡」。】 ,寸寸而较,铢铢而积,微辞隐义,高见特识,既足以启发千载而中有无穷之忧,予故曰:非深知朱子之意如朱子之知春秋者不能言,能言未有若刘氏纲目书法者。而又曰:此朱子之志也。呜呼,后之览是书者尚求其志哉!天历二年六月十日序。

  △范先生诗序
  范先生者,讳梈,字德机,临江清江人也。少家贫,力学,有文章,工诗,尤好为歌行。年三十余,辞家北游,卖卜燕市,见者皆敬异之 【敬异之,四部丛刊本作「惊异之」。】 ,相语曰:「此必非卖卜者也 【也,四部丛刊本无。】 。」已而为董中丞所知,召置馆下,命诸子弟皆受学焉。由是名动京师,遂荐为左卫教授,迁翰林国史院编修官。与浦城杨载仲弘、蜀郡虞集伯生齐名,而余亦与之游。
  伯生尝评之曰:杨仲弘诗如百战健儿,范德机诗如唐临晋帖。以余为三日新妇,而自比汉庭老吏也。闻者皆大笑。余独谓范德机诗以为唐临晋帖终未逼真 【以为,胡思敬校云:「二字文粹作『如』字。」逼真,四部丛刊本作「迫真」。】 ,今故改评之曰:范德机诗如秋空行云,晴雷卷雨,纵横变化,出入无朕。又如空山道者,辟谷学仙,瘦骨崚嶒 【瘦骨,四部丛刊本作「疲骨」,误。】 ,神气自若。又如豪鹰掠野,独鹤叫羣,四顾无人,一碧万里。差可彷佛耳。晚尤工篆、隶,吴兴赵文敏公曰:「范德机汉隶,我固当避之。」若其楷法,人亦罕及。
  其居官廉直,门下不受私谒 【门下,四部丛刊本无「门」字。】 。历佐海北、江西、闽海三宪府,三弃官养母,天下称之。尝一拜应奉翰林文字,而有闽海之命,不果行。至顺元年,年五十九卒。其诗道之传,庐陵杨中得其骨,郡人傅若金得其神,皆有盛名。其平生交友之善终始不变者,郡人熊辀也。杨中将刻其诗,命其子继文请序,为书其始末如此。呜呼,若德机者,可谓千载士矣!杨中字伯允,傅若金字与砺,熊辀字敬舆。诗凡若干卷 【范德机诗集(豫章丛书本)后署:「后至元六年正月五日集贤直学士朝列大夫富州揭傒斯序。」】 。

  △书王鼎翁文集后序
  余旧闻宋太学生庐陵王鼎翁作生祭文丞相文,每叹曰:士生于世,不幸当国家破亡之时,欲为一死而无可死之地,又作为文章以望其友为万世立纲常,其志亦可悲矣。然当是时,文丞相兴师勤王,非不知大命已去,天下已不可为,废数十万生灵为无益,诚不忍坐视君父之灭亡而不救,其死国之志固已素定,必不待王鼎翁之文而后死。使文丞相不死,虽百王鼎翁未如之何,况一王鼎翁耶!且其文见不见未可知 【未可知,四部丛刊本作「不可知」,观下文,应从。】 ,而大丈夫从容就义之念 【之念,四部丛刊本作「之意」。】 ,亦有众人所不能识者。
  近从其邑人刘省吾得王鼎翁集,始见所谓生祭文丞相文。既历陈其可死之义,又反复古今所以死节之道,激昂奋发,累千五百余言,大意在速文丞相死国。使文丞相志不素定,一读其文,稍无苟活之心,不即伏剑,必自经于沟渎;岂能间关颠沛至于见执,又坐燕狱数年,百计屈之而不可然后就刑都市,使天下之人共覩于青天白日之下,曰杀宋忠臣,文丞相何其从容若此哉!故文丞相必死国必不系王鼎翁之文,其文见不见又不可知,而鼎翁之志则甚可悲矣。即鼎翁居文丞相之地,亦岂肯低首下心,含垢忍耻 【忍耻,四部丛刊本作「忍辱」。】 ,立他人之朝廷乎!
  鼎翁德之粹、学之正、才之雄、诗文之奇古,则刘会孟先生言之备矣,兹不复论,独论文丞相之心与鼎翁之志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