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孟子以从汉儒,殊为悖妄。且千载而下,重代古人忧乏用,又可笑也。叶氏曰:「周官大司徒言『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下至诸男,犹方百里』,与此制异者。周官合山林川泽而言,则谓之『地』;王制止于可食之地,则谓之『田』。以其地方五百里,而去山林川泽,取其可食者半,则是附庸在其中;以其田方百里皆可食之地,而山林川泽不在焉,则是附庸在其外。由此观之,周公斥大九州岛岛之界,公侯之国盖有增多附庸,而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之制亦无增损,然百里、七十里之国其大足以兼附庸,五十里之国小不足以兼附庸。故司徒之职言『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是去山林川泽而其一,应于实封五十里;『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乃止于二十五里,不应实封之数,何也?则疑诸男为附庸之国,此周司徒所以列于殷以备五等,而其实则附庸也。」按:此说窃周礼司徒先郑之注,最为牵合无理据。云五百里去山林川泽可食者半,则为二百五十里,附庸在其中,除应得一百里,附庸乃有一百五十里,不几末大于本乎?又谓诸子地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固合五十里之数,然王制诸男亦五十里,周礼则一百里,如其四分之一,仅得二十五里,又不合于五十里之数,于是疑周礼为附庸,然终以王制明分子男与附庸,则谓王制诸男为殷礼焉。呜呼!岂有王制公侯伯子皆言周,而男独言殷乎?即三尺之童亦知其谬矣!已上三说皆误,以「田」字实作「田亩」解故至此。然则实王制偶易孟子之一字使然耳,君子立言固不可不慎哉。
 若郑氏之说,则又异是。其言曰:「此地殷所因夏爵三等之制也。殷有鬼侯、梅伯,春秋变周之文从殷之质,合伯子男以为一,则殷爵三等者,公、侯、伯也。异畿内谓之『子』。周武王初定天下,更立五等之爵,增以『子』『男』,而犹因殷之地,九州岛岛之界尚狭也。周公摄政致太平,斥大九州岛岛之界,制礼成武王之意,封王者之后为公,及有功之诸侯,大者地方五百里,其次侯四百里,其次伯三百里,其次子二百里,其次男百里。」按:郑解王制皆以与周礼不合,故执周礼之说而以王制为殷礼,此其谬之始见者也。其谓夏殷爵三等者,元命苞云:「周爵五等,法五精;春秋三等,象三光。」说者因以为文家爵五等,质家爵三等。又礼纬含文嘉云:「殷爵三等,夏亦三等。」皆纬言不经之说。疏驳纬书为不可用,可为有见。又引武成「列爵惟五,分土惟三」,以证郑(「周」字,原误作「郑」,今径改。),武王初定天下之说,则误。盖郑不见古文也。又谓「殷爵惟公侯伯三等」,然以殷有箕子、微子,则曰:「异畿内谓之子。」不审何以知「子属畿内采地之爵」乎?即曰「属之畿内」,何以遂不得列于公侯伯乎?又桓十一年,公羊传云:「郑忽何以名伯子男一也?」何休云:「春秋变周之文从殷之质,命伯子男以为一。」何休之说亦属乖违。若公羊之意本谓合「伯子男」皆称「子」,此自成说。郑引证之意,乃是谓合「伯子男」皆称「伯」,说同而义不同,不可通矣。郑本欲执周礼「五等之爵」「五等之土」为主,而以王制为殷制,然王制「土为三等」与周礼异,「爵为五等」与周礼同,于是介于殷与周之间,而曰:「武王初定天下,更立五等之爵,增以子男,而犹因殷之地,九州岛岛之界尚狭也。」如此乃得伸其周礼之说,其用意可谓巧矣。岂知周公于武王相去几何?而遽能斥大武王时地界,使百里而为五百里,七十里而为三百、四百里,五十里而为百里、二百里,虽稚子亦不信之矣。王介甫曰:「王制封国三等,古者九州岛岛之地以及四海之内莫不各有君长,苟斥而大之,而增百里至五百里,则所绌废削灭非一国也,此于人情似不合也。且孟子之言何可废也?孟子之言乃与鲁人之言不同,此时鲁已不知其始封之大小,又子产一同之言与孟子合,则五百里之言亦不足信也。」按:介甫本信周礼以致误天下,此亦能辨之,则周礼之荒诞为何如,又足哂也。(卷一九,页一二-一六)
天子之三公之田视公侯,天子之卿视伯,天子之大夫视子男,天子之元士视附庸。
 此取盂子之文而与之皆差一等也。孟子「天子之卿受地视侯」,此言「视伯」;孟子「大夫受地视伯」,此言「视子男」;孟子「元士受地视子、男」,此言「视附庸」,然皆当以孟子为正。孟子不言「公」者,巳将「公」属于五等,而不属于六等。周初「上公」皆出封,其在内者,不过留相王室,故不言也。若言「公受地视公」,亦失言之法矣。「附庸」既不达于天子,自不列天子「公侯伯子男」四等之内,故曰「元士受地视子男」。若曰「视附庸」,则天子班禄于天下者凡四等,而班禄于王朝者反五等,何其参差不伦乎?要之王制以「天子之卿视伯,大夫视子男,元士视附庸」,如此则内外齐等,孰不知之不知孟子以「卿之宜视伯者」而「视侯」,以「大夫之宜视子男者」而「视伯」,以「元士之宜视附庸者」而视「子男」,以「中、下士视附庸」自不言可知,皆升一等为言者。盖天下之势,在外者恒易重,在内者恒易轻,惟以此制禄则内外常得其平,且使内者亦乐于出,外者不忧于入,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