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毕食,出门入门,事皆振作,葢壮盛之时也。夫精神者人之先天也,饮食者人之后天也。日将午,正阴阳交嬗之时,则先天之精神,有不能不藉后天之饮食以接济者矣。然先天为阳阳,则善念多,故有人欎大忿于胸、匿甚怨于内,至越宿而起,而忿觉少平、怨觉少释,甚或有因是而永远解释者。非忿之果能平、怨之果能释,则平旦以后之善念有以胜之也。是阳胜阴也。至后天为阴,阴则恶念生,好勇斗狠之风,徃徃起于酒食醉饱之后,亦犹圣人所云:壮之时血气方刚,戒之在斗。正此时也。是阴胜阳也。又一生之事业,定于壮盛之时;一日之作为,定于日午之候。过此,虽有人起于衰莫、事成于日昃者,然不过百中之一,不可以为例也。至未申以后,则一日之绪余,犹人五十六十以后,则一生之绪余。力强者至此而衰,心勤者至此而懈,房帷之中晏晏寝息,是衰莫之时也。于是勇徃直前者至此而计成败,径直不顾者至此而虑前后,沉忧者至此而益结,病危者至此而较増,视日出之时,判然如出两人矣。非一人之能判然为两,则一日之阴阳昏旦有以使之然也。此一日之境也,卽百年之境也。苟能静体一日之境,则百年之境亦不过如是矣。
  祸福篇
  人卽有不孝于家、不弟于室者,未有不畏官法;人卽有不孝于家、不弟于室者,未有不畏鬼神。二者较之,其畏官法也,尚觉有不可奈何;至畏鬼神也,则出于中心之诚而已。然其畏鬼神者,谓畏其聪明正直乎,抑畏其能作祸福乎?必曰畏其能作祸福耳。然如果有鬼神,如果能作祸福,则必择其可祸者祸之、可福者福之而已。有人于此,孝于家、弟于室而不奉鬼神,鬼神能祸之乎?则知有人于此不孝于家、不弟于室而日日奉鬼神,鬼神亦能福之乎?然人之于鬼神也,明知不能福而其奉之也,究不敢改其于父兄也;明知当孝当弟而不孝不弟也,亦究不改。则鬼神不特尊于官法,并尊于长上矣。且世人见慢鬼神者,必耳而目之,以为必得阴谴;见人之不孝不弟者,虽亦心知其非,而权其轻重,觉比之慢鬼神者,罪尚可减。则本未倒置之甚矣。吾故曰:人能以畏官法之心畏其父兄,则可谓知所畏矣;人能以敬鬼神之心敬其父兄,则又可谓知所敬矣。又世俗之言曰雷诛不孝,故凢不孝不弟者,畏鬼神并甚畏雷。不知不然也,夫古来之不孝者莫如商臣冒顿,未闻雷能殛之也,雷所击者皆下愚无知之人。下愚无知之人卽不孝,雷应恕之矣。雷能恕商臣冒顿,而不能恕下愚无知之人,岂雷亦畏强而击弱乎?畏强而击弱,尚得谓雷乎?世又言雷诛隐恶,刑罚之所不到者,雷则取而诛之。夫人有隐恶,亦卽有阴徳,有隐恶而刑罚不及者,天必暴其罪以诛之,以明着为恶之报;则有隐徳而奬赏所不及者,天亦当表其德以赏之,以明着为善之效。记云:爵人于朝,与众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天旣设雷霆之神于众见众闻之地,杀人以明恶无可逃,则又当设星辰日月之神于众见众闻之地,福人以明善必有报,而后天下之人,始晓然于人世赏罚所不及者,天亦得而补之也。若云天杀人则使人知天,福人则不使人知,则无以劝善矣。无以劝善,非天之心也。不赏善而专罚恶,亦非天之心也。今既无星辰日月之神福人,则所云雷霆杀人者亦诬也。吾故曰:天不命雷击人,鬼神亦不能祸福人。文子之言曰:倚于不祥之木,为雷霆所扑、为雷所击者,皆偶触其气而殒,非雷之能击人也。雷不能击人,鬼神亦不能祸福人,而人顾舎其父兄长上而畏雷霆鬼神,不亦舛乎?
  刚柔篇
  世傅,老子见舌而知守柔,而以为柔之道远胜刚,非也。老子之言曰:齿坚刚则先弊焉,舌柔是以存。不知一人之身骨干最刚,肉与舌其柔者也,人而委化,则肉与舌先消释,而后及齿与骨。是则齿与骨在之时,而舌与肉已不存矣。老子存亾先后之说,非临没时之谬论乎?不特此也,以天地之大言之,山刚而水柔,未闻山之刚先水而消灭也;以物之一体言之,则枝叶柔而本刚,未闻本之先枝叶揺落也。且天不刚无以制星辰日月,地不刚无以制五岳四渎,人不刚无以制百骸四体。孔子曰:吾未见刚者。又曰:刚毅木讷近仁。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刚之徳可贵如此,而守柔之说何为乎?且日有刚有柔,未闻人以刚日岀则凶、柔日出则吉也。人之性有刚有柔,未闻刚者常得凶,而柔者常得吉也。语有之,籧篨之人口柔,戚施之人面柔,夸毗之人体柔。使柔而得吉,则籧篨戚施之人攸徃咸宜矣。而不然也。老子号有道者,岂为此不然之论以诳世乎?此葢道家者流托为老子之言以自售其脂韦腼忝之术耳。何以见之?说苑云:韩平子问叔向曰,刚与软孰坚?对曰,臣年八十,齿再堕而舌尚存。若以时论之,叔向尙在老子之前,必不反引老子之说以为说明矣,明旧有是言,而道家者流窃其说以欺世,又托之于老子,并托之于商容,皆不足信者也。若必曰柔可胜刚,则吾宁为龙泉太阿而折,必不为游藤引蔓以长存者矣。
  治平篇
  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乆之民者也。治平至百余年,可谓久矣,然言其户口,则视三十年以前増五倍焉,视六十年以前増十倍焉,视百年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増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