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此不过能使之得旦暮之食耳,其于屋庐构筑之费将安取哉?屋庐构筑之费既无所取,而就食于州县,必相率而去其故居,虽有颓墙坏屋之尚可完者,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什器众物之尚可赖者,必弃之而不暇顾。甚则杀牛马而去者有之,伐桑枣而去者有之,其害又可谓甚也。今秋气已半,霜露方始,而民露处,不知所蔽,盖流亡者亦已众矣。如是不可止,则将空近塞之地。空近塞之地,失战斗之民,此众士大夫之所虑而不可谓无患者也。空近塞之地,失耕桑之民,此众士大夫所未虑而患之尤甚者也。何则?失战斗之民,异时有警,边戍不可以不增尔;失耕桑之民,异时无事,边籴不可以不贵矣。二者皆可不深念欤?万一或出于无俚之计,有窥仓库,盗一囊之粟、一束之帛者,彼知已负有司之禁,则必鸟骇鼠窜,窃弄锄梃于草茅之中,以游徼之吏,强者既嚣而动,则弱者必随而聚矣。不幸或连一二城之地,有χ鼓之警,国家胡能晏然而已乎?况夫外有夷狄之可虑,内有郊祀之将行,安得不防之于未然,销之于未萌也!

  然则为今之策,下方纸之诏,赐之以钱五十万贯,贷之以粟一百万石,而事足矣。何则?令被灾之州为十万户。如一户得粟十石,得钱五千,下户常产之赀,平日未有及此者也。彼得钱以完其居,得粟以给其食,则农得修其畎亩,商得治其货贿,工得利其器用,闲民得转移执事,一切得复其业,而不失其常生之计,与专意以待二升之廪于上,而势不暇乎他为,岂不远哉?此可谓深思远虑,为百姓长计者也。由有司之说,则用十月之费,为粟五百万石;由今之说,则用两月之费,为粟一百万石。况贷之于今而收之于后,足以赈其艰乏,而终无损于储亻待之实,所实费者,钱五钜万贯而已。此可谓深思远虑,为公家长计者也。又无给授之弊、疾疠之忧,民不必去其故居,苟有颓墙坏屋之尚可完者,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什器众物之尚可赖者,皆得而不失。况于全牛马,保桑枣,其利又可谓甚也。虽寒气方始,而无暴露之患;民安居足食,则有乐生自重之心;各复其业,则势不暇乎他为,虽驱之不去,诱之不为盗矣。夫饥岁聚饿殍之民,而与之升合之食,无益于救灾补败之数,此常行之弊法也。

  今破去常行之弊法,以钱与粟一举而赈之,足以救其患,复其业。河北之民,闻诏令之出,必皆喜上之足赖,而自安于畎亩之中,负钱与粟而归,与其父母妻子脱于流转死亡之祸,则戴上之施,而怀欲报之心,岂有已哉?天下之民,闻国家厝置如此恩泽之厚,其孰不震动感激,悦主上之义于无穷乎?如是而人和不可致、天意不可悦者,未之有也。人和洽于下,天意悦于上,然后玉辂徐动,就阳而郊;荒夷殊陬,奉币来享;疆内安辑,里无嚣声,岂不适变于可为之时,消患于无形之内乎?此所谓审计终始,见于众人之所未见也。不早出此,或至于一有桴鼓之警,则虽欲为之,将不及矣。

  或谓方今钱粟恐不足以办此。夫王者之富,藏之于民,有余则取,不足则与,此理之不易者也。故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盖百姓富实而国独贫,与百姓饿殍而上独能保其富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故又曰“不患贫而患不安”,此古今之至戒也。是故古者二十七年耕,有九年之畜,足以备水旱之灾,然后谓之王政之成。唐水汤旱而民无捐瘠者,以是故也。今国家仓库之积,固不独为公家之费而已,凡以为民也,虽仓无余粟,库无余财,至于救灾补败,尚不可以已,况今仓库之积,尚可以用,独安可以过忧将来之不足,而立视夫民之死乎?古人有曰:“剪爪宜及肤,割发宜及体。”先王之于救灾,发肤尚无所爱,况外物乎?且今河北州军凡三十七,灾害所被十余州军而已。他州之田,秋稼足望,今有司于籴粟常价斗增一二十钱,非独足以利农,其于增籴一百万石易矣。斗增一二十钱,吾权一时之事,有以为之耳。以实钱给其常价,以茶Η香药之类佐其虚估,不过捐茶Η香药之类,为钱数钜万贯,而其费已足。茶Η香药之类,与百姓之命孰为可惜,不待议而可知者也。夫费钱五钜万贯,又捐茶Η香药之类,为钱数钜万贯,而足以救一时之患,为天下之计,利害轻重,又非难明者也。顾吾之有司能越拘挛之见,破常行之法与否而已。此时事之急也,故述斯议焉。
 

 




 

 
●卷十·传序二首
【洪范传】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彝伦攸叙。’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叙,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何也?武王叹而谓箕子:“天不言而默定,下民相助协顺其所居。居,谓所以安者也。而我不知其常理所次叙。”箕子乃言:“我闻在昔,鲧之治水也,至于五行皆乱其陈列。故上帝震怒,不与之以洪范九畴,而常理所以败,鲧则殛死。及禹继而起,天乃与之以洪范九畴,而常理所以叙。”盖水之性润下,而其为利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