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尧】

  或曰:“尧之圣不逮舜,尧不能用九官、诛四罪,而舜能焉。”曰:“舜之所以圣,由尧之圣。舜之用与诛,宜也。”曰:“然则尧之时,独不可用与诛乎?”曰:“将以遗舜也。”“其以遗舜奈何?”“尧信舜之圣久矣,将举而禅焉,且以信于众,因四岳之举,遂试之。其试由是夫起,圣人不苟以名服天下,必信其德于众。德莫大于用贤诛恶,于是遂授以位焉,而天下率信,用与诛,盖假之舜云耳。”曰:“然则尧之圣,将蔽贤纵恶乎?”曰:“否。”用与诛至于舜之时可也,故尧迟之云尔,以成乎舜也,则其德在尧者多矣。”曰:“然则尧其私于舜乎?”“非私舜也,私其所以为天下也。”曰:“《左氏传》所谓不能者,何也?”曰:“吾所论圣人之说,彼左氏何与焉!”〈辑自《圣宋文选》〉

  【论习】

  治乱之本在君之好恶,好恶在所习。少习也正,其长也必贤;少习也不正,其长难与共为治矣。不幸而然,则将磨之。孰能磨之?择人焉。朝夕相与俱,出入言动相缀接焉,是则可磨之也。主然而是者助之,主然而违者替之,不释则极论之。勉焉。除其蔽欲而接之以道,不见邪者而变焉,其志素定矣,然后可与共为治。其为大体,不亦艰且勤与?然于习之也,有渐矣,古之所以为治者,岂异焉?此众官不有任也,岂必人之不材也?朝夕未尝相与居也,出入言动未尝相缀接也,是焉而不能助,违焉而不能替,不释而莫之极论也。其蔽欲日益固,其为道日益拙,所见寺人女妇邪者也。其志素定矣未也?其可共为治乎?其为大体,不亦怠且忽欤?噫!宰相虽尊也,然其见也有间矣。置斯职也,不慎欤!使职此者不尽也,而寺人女妇得其心,其谁曰可也?噫!左右侍从之官,其非所谓常伯、侍郎、给事、谏议、司谏、正言欤!〈辑自《圣宋文选》〉

  【说势】

  周之初,天下列为诸侯而居者以千数,力小易使也,势便易治也,此所以不惟承号令、奉职贡而已,固实有以翼戴天子也。及其衰也,大国兼数千里而王,令之不能,诛之不能,加之并为六国,合为秦,而周亡矣。非封建罪也,地过王制也。汉兴,袭其衰制,寻亦大乱。

  秦人壤列国而郡县之,其势诚小而易使也,尺兵不得制,斗粟不得专,视徙置守宰若弈棋然尔。势甚便,而治岂得行也?上之与吏,吏之与民,不异于燕赵之相观,一有变则翻而从寇尔,而能有以翼戴天子乎?故一夫唱叛而秦灭矣,非郡县罪也,守宰亡具甚耳。

  今病封建者必曰用秦法,病郡县者必曰用周制,皆不得其理也。且从而更其事,以为天下可得更乎?否也。天下之存亡,视其大伦大法之治乱耳。其次惟其所制,制之使力小而易使,势便而易治,皆善也。地过王制,势夺于下,皆害也。借使韩、魏、燕、赵列为百里之国而侯,虽至今存可也。秦之郡县,势足以自治,力足以自卫,虽以万世无患可也。天下之势岂不诚易知哉?后世矫前之敝法,寝藩镇权,功成求遂矣。然而尚未反守宰之分职,伸州县之干翼,岂计之善也?万一水旱疾疫,其或有觊幸之人出者,州县其胡以备之?徐乐、山涛之论,可不念耶?诚念之,不难择人而任之,分势而使之,如斯而已矣。〈辑自《圣宋文选》、《南丰文粹》〉

  【说用】

  物有根而殖柯叶,而茂芽若穗,而实。翼而天飞,足而陆走,喙而鸣息,而食啮者其形类多矣。非有主于虚空以蕃而息之者欤?吾观其用亦密矣。彼使之水而濡,火而焚,雷而动,风霆而鸣,霜雪而悴,雨露而滋硕,则世得而知之矣。若其裁之为形,散之为声,充之为气,始终之为死生,则非水也、火也、雷也、风霆也、霜雪也、雨露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可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物相得以生,是则其用非密耶?

  今夫群而居,缝而衣,燧而食,筑土石、构竹而庐者,其嗜欲众矣。非有制而一之者,则其争滋不息,吾观其用也密矣。彼立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序,为之衣食饮用之物,节之以仪,通之以声,习之以言,束缚之以刑,则世皆得而知之矣。若其扰之使相亲,和之使相悦,厚之使相让以不争,结之使乐出其死而不顾其私,迁之使去于利而就于谊,则非序也、物也、仪也、声也、气也、言也、形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民相得以治,是则其用亦非密耶?吾有以而知之矣。

  生而死万物者,阴与阳也。运于内而莫显于外,不可得而穷其妙也。世之以水、火、雷、风、雪、霜、雨、露而求之者,妄也。亲而善万人者,仁与义也。兴于上而阴被于下,驯于其心而不可强通于其耳目,不可得而识其微也。世之侈于仪,繁于声音,执于器,据于文字,以力驱而法缚者之求之也愈妄。《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又曰:“显诸仁,藏诸用。”善播万物、善教万民者为之也。〈辑自《圣宋文选》、《南丰文粹》〉

  【说言】

  上之收群言,其务当而已。诚使贵且信者,其言非必不可以听也。贱且疏者,其言是则必可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