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帐下宠卒,恃势吓民,暴取财物。民有诉者,其人缒城夜遁。公差衙校往捕之,戒曰:「尔于擒得处则浑衣扑入井中,作逃走投井申来。」是时,羣党汹汹,知其已投井,故无它议,又免与主帅有不协名。

  李顺党中有杀耕牛避罪逃亡者,公许其首身。拘母十日,不出,释之。复拘其妻,一宿而来。公断云:「禁母十夜,留妻一宵,倚门之望何疏,结发之情何厚。旧为恶党,今又逃亡,许令首身,犹尚顾望。」就市斩之。于是首身者继至,并遣归业,民悉安居。

  时民间讹言,云有白头老翁午后食人男女。郡县譊谯,至暮,路无行人。公召犀浦知县,谓曰:「近讹言惑众,汝归县去,访市肆中归明人尚为乡里患者,必大言其事。但立证解来。」明日,果得之,送上州,公遂戮于市。即日怗然,夜市如故。公曰:「妖讹之兴,沴气乘之,妖则有形,讹则有声,止讹之术,在乎识断,不在乎厌胜。」

  公采访民间事,无远近悉得其实,盖不以耳目专委于人。公曰:「彼有好恶,乱我聪明,但各于其党询之再询,则事无不审矣。」李畋问其旨,公曰:「询君子得君子,询小人得小人,各就其党询之,虽事有隐匿者,亦十得八九矣。」

  转运黄虞部好举时才之士,公劝曰:大凡举人,须举好退者。好退者廉慎知耻,若举之则志节愈坚。莫举奔竞者。奔竞者能曲事谄媚,求人知己,若举之必能矜才好利,累及举官,故不少矣。其人既解奔竞,又何须举他?

  公问李畋曰:「子同人中有善讲习者否?」畋以同门生刘式对。公遂辟充州学,主诸生,受业者五十余人。每休务日,就学置酒,以劝劳之。自是蜀人不以千里为远,来学者甚众。

  公寝室中张灯炷香,通夕宴坐,郡楼上鼓番漏水,历历分明,傥一刻差误,必诘之。守签者指名伏辜,谓公为神明。公日;「鼓角为军中号令。号令在前,尚不分明,其余外事,将如何也?」

  公寝室中无侍婢,服玩之物閴如也。李畋尝侍坐庑下,因谓公寝禅室不如。公哂曰:「吾不为轻肥为官以至此。吾往年及第后,以诗寄傅霖逸人云:『前年失脚下渔矶,苦恋明时末得归。寄语巢由莫相笑,此心不是爱轻肥。』岂今日之言也。」

  公问李畋曰:「百姓果信我否?」对曰:「侍郎威惠及民,民皆信服。」公曰:「前一任则末也,此一任应稍稍尔。秀才只此一个信,五年方得成。」

  公谓李畋曰:「大小之事,皆须用智。智犹水也,不流则腐。若凡百不用智,临大用之际,宁有智来?」

  公谓李畋曰:「子还知公事有阴阳否?」对曰:「未也。」曰:「凡百公事,未着字前则属阳;阳主生也,通变由之。着字后属阴,阴主刑也,刑贵正名,名不可改。」

  公谓李畋曰:「子异日为政,信及于民,然后教之;言及于义,然后劝之;动而有礼,然后化之;静而无私,然后民安而乐业矣。行斯四者,在乎先率其身。不然,则民退必有后言矣。」又曰:「子见旧政之弊,其大者卒不须革,观衅而动,乘而革之,虽痛绳以法,亦怨不生也。」

  李畋苦痁,既瘳,请谒。公曰:「子于病中曾得移心法否?」对曰:「未也。」公曰:「人能于病中移其心,如对君父,畏之慎之,静久自愈。」

  公阅邸报,忽再言可惜许。门人李畋请问之,曰:「参政陈左丞恕无也。斯人难得,唯公唯正,为国家敛怨于身。斯人难得,」退为诗哭之。
 

附录

  忠定公传

  出东都事略卷四十五

  (宋)王偁

  张咏字复之,濮州鄄城人也。举进士,知崇阳县,又知浚仪县,稍迁太常博士,为荆湖北路转运使。

  入觐,除虞部郎中,授枢密直学士,同知银台、封驳司。张永德为并州帅,有小校犯法,笞之至死。诏按其罪,咏封还诏书,且言:「陛下方委永德边任,若以一部校故,摧辱主帅,臣恐下陵上自此始。」太宗不从。未几,果有营卒胁诉军校者,咏复引前事为言,太宗乃改容劳之。

  出知成都府。时李顺乱后,寇掠之际,民多胁从,咏移文,谕以朝廷恩信,使各归田里。咏曰:「前日李顺胁民为贼,今日吾化贼为民,不亦可乎?」后广武卒刘旰谋作乱,掠怀安,破汉州及永康车、蜀州,招安使上官正顿师不进,咏以言激正,勉其亲行,仍盛为供帐饯之,酒酣,举爵谓将校曰:「尔曹受国厚恩,此行当直抵寇垒,平荡丑类。若旷日持久,此地即尔死所矣!」正惧,由是遂取胜。时民间讹言,有白头翁午后食人男女,郡县譊譊,至暮路无行人。既而得倡为讹言者,戮之于市,即日怗然。咏曰:「妖讹之兴,沴气乘之,妖则有形,讹则有声,止讹之术,在乎识断,不在乎厌胜。」其为政,恩威并用,蜀民畏而爱之。初,蜀士知向学而不乐仕宦。咏察郡人张及、李畋、张逵者,皆有学行,为乡里所服,遂廷奖加礼,敦勉就举,而三人者悉登科,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