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尧之朱、舜之均、瞽瞍之舜、鲧之禹、后稷、越椒、叔鱼之事,后所引者,皆不可信邪?曰:尧之朱、舜之均,固吾所谓习于恶而已者;瞽瞍之舜、鲧之禹,固吾所谓习于善而已者。后稷之诗以异云,而吾之所论者常也。《诗》之言,至以为人子而无父。人子而无父,犹可以推其质常乎?夫言性,亦常而已矣;无以常乎,则狂者蹈火而入河,亦可以为性也。越椒、叔鱼之事,徒闻之左丘明,丘明固不可信也。以言取人,孔子失之宰我;以貌,失之子羽。此两人者,其成人也,孔子朝夕与之居,以言貌取之而失。彼其始生也,妇人者以声与貌定,而卒得之。妇人者独有过孔子者邪?

  【对难】

  予为《杨孟论》以辨言性命者之失。而有难予者曰:“子之言性则诚然矣。至于言命,则予以为未也。今有人于此,其才当处于天下之至贱,而反处于天下之至贵;其行当得天下之大祸,而反得天下之大福;其才当处于天下之至贵,而反处于天下之至贱;其行当得天下之至福,而反得天下之至祸。此则悖于人之所取,而非人力之所及者矣。于是君子曰,为之者天也。所谓命者,盖以谓命之于天云耳。昔舜之王天下也,进九官,诛四凶;成王之王天下也,尊二伯,诛二叔。若九官之进也,以其皆圣贤也;四凶之诛者,以其皆不肖也。二伯之尊者,亦以其皆圣贤也;二叔之诛者,亦以其皆不肖也。是则人之所为矣。使舜为不明,进四凶而诛九官,成王为不明,尊二叔而诛二伯,则所谓非人力之所及而天之所命者也。彼人之所为,可强以为之命哉?”曰:圣贤之所以尊进,命也;不肖之所以诛,命也。昔孔子怀九官、二伯之德,困于乱世,脱身于干戈者屡矣。遑遑于天下之诸侯,求有所用,而卒死于旅人也。然则九官、二伯虽曰圣贤,其尊进者,亦命也。盗跖之罪浮于四凶、二叔,竟以寿死,然则四凶、二叔虽曰不肖,其诛者,亦命也。是以圣人不言命,教人以尽乎人事而已。呜呼,又岂唯贵贱祸福哉?凡人之圣贤不肖,莫非命矣!曰:“贵贱祸福皆自外至者,子以谓圣贤之贵而福,不肖之贱而祸,皆有命,则吾既闻之矣。若夫圣贤不肖之所以为圣贤不肖,则在我者也,何以谓之命哉?”曰:是诚君子志也。古之好学者之言,未有不若此者也。然孟子曰:“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由此而言之,则圣贤之所以为圣贤,君子虽不谓之命,而孟子固曰命也已。不肖之所以为不肖,何以异于此哉?
 

 




 

 
●卷六十九
◎论议
  【禄隐】

  孔子叙逸民,先伯夷、叔齐而后柳下惠,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也。柳下惠,降志辱身矣。”孟子叙三圣人者,亦以伯夷居伊尹之前。而扬子亦曰:“孔子高饿显,下禄隐。”夫圣人之所言高者,是所取于人而所行于己者也;所言下者,是所非于人而所弃于己者也。然而孔、孟生于可避之世而未尝避也,盖其不合则去,则可谓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矣。至于扬子,则吾窃有疑焉尔。当王莽之乱,虽乡里自喜者,知远其辱,而扬子亲屈其体为其左右之臣,岂君子固多能言而不能行乎?抑亦有以处之,非必出于此言乎?曰:圣贤之言行,有所同,而有所不必同,不可以一端求也。同者,道也,不同者,迹也。知所同而不知所不同,非君子也。夫君子岂固欲为此不同哉?盖时不同则言行不得无不同,唯其不同,是所以同也。如时不同而固欲为之同,则是所同者,迹也,所不同者,道也。迹同于圣人而道不同,则其为小人也孰御哉?世之士不知道不可一迹也久矣。圣贤之宗于道,犹水之宗于海也。水之流,一曲焉,一直焉,未尝同也,至其宗于海则同矣。圣贤之言行,一伸焉,一屈焉,未尝同也,至其宗于道则同矣。故水因地而曲直,故能宗于海;圣贤因时而屈伸,故能宗于道。孟子曰:“伯夷、柳下惠,圣人也,百世之师也。”如其高饿显,下禄隐,而必其出于所高,则柳下惠安拟伯夷哉?扬子曰:“途虽曲而通诸夏,则由诸;川虽曲而通诸海,则由诸。”盖言事虽曲而通诸道,则亦君子所当同也。由是而言之,饿显之高,禄隐之下,皆迹矣,岂足以求圣贤哉?唯其能无系累于迹,是以大过于人也。如圣贤之道,皆出于一,而无权时之变,则又何圣贤之足称乎?圣者,知权之大者也;贤者,知权之小者也。昔纣之时,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此三人者,道同也,而其去就若此者,盖亦所谓迹不必同矣。《易》曰“或出或处,或默或语”,言君子之无可无不可也。使扬子宁不至于耽禄于弊时哉?盖于时为不可去,必去,则扬子之所知亦已小矣。

  【太古】

  太古之人,不与禽兽朋也几何?圣人恶之也,制作焉以别之。下而戾于后世,侈裳衣,壮宫室,隆耳目之观以嚣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皆不得其所当然,仁义不足泽其性,礼乐不足锢其情,刑政不足网其恶,荡然复与禽兽朋矣。圣人不作,昧者不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