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政姑息,民轻犯法,非重治之,则犯者益众。”太祖曰:“民之为恶,譬犹衣之积垢,加以瀚濯,则可以复洁。污染之民,以善导之,则可以复新。夫威以刑戮而使民不敢犯,其为术也浅矣。且求生于重典,是犹索鱼于釜,欲其得活,难矣。”
  十月甲寅,命中书省定律令。初,太祖以唐、宋皆有成律断狱,惟元不仿古制,取一时所行之事为条格,胥吏易为奸弊。自平武昌以来,即议定律。至是,台谏已立,各道按察司将巡历郡县,欲颁成法,俾内外遵守。乃命丞相李善长等详定,谕之曰:“立法贵在简当,使言直理明,人人易晓。若条绪繁多,或一事而两端,可轻可重,使奸贪之吏得以夤缘为奸,则所以禁残暴者反以贼良善,非良法也。务去适中,以去烦弊。夫纲密则水无大鱼,法密则国无全民。卿等宜尽心参究,凡刑名条目逐日来上,吾与卿等面议斟酌之,庶可以为久远之法。”
  十月乙卯,太祖谓台宪官刘基、章溢、周祯等曰:“纪纲法度,为治之本。所以振纪纲、明法度者,则在台完。凡揭纪纲法度以示百司,犹射者之有正鹄也;百司庶职,操弓矢以学射者,以台宪乎取法。故审己不可以不慎。苟不知其本,察于小物而昧于大体,终非至正之道。尔等执法,上应天象,少有偏曲,则纪纲法度废坏,而民不得其安。况或深文以为能,苛察以为智,若宁成、郅都、周兴、来俊臣之徒,巧诋深文,恣为酷虐,终亦不免。若于公阴德子孙,乃致贵显,天道昭然,深可畏也。”
  十一月己亥,中书参政傅瓛言,应天府有滞狱当断决者。太祖曰:“淹滞几时矣?”曰。“逾半岁。”太祖惕然曰:“京师而有滞狱,郡县受枉者多矣。有司得人,以时决遣,安得有此!”瓛顿首曰:“臣等不能统率庶寮,是臣罪也。”太祖曰:“吾非不爱其民,而民尚尔幽抑。近且如此,远者何由能知?自今狱囚审鞫明白,须依时决遣,毋使淹滞。”
  洪武元年正月辛丑,太祖谓宰臣曰:“朕每燕居,思天下之事,未尝一日自安。盖治天下犹治丝,一丝不理,则众绪纷乱。故凡遇事,必精思而后行,惟恐不当,致生奸弊,以殃吾民,以此不敢顷刻安逸。至于刑法,尤所关心。然此非一人所能独理,卿等皆须究心,庶几民无冤抑,刑狱清省。汉宣帝言:狱者,所以禁暴、止奸、养育群生。甚得用法之意。卿等宜体之无忽也。”
  洪武二年八月戊子,监察御史睢稼言:“《周官》有悬法象魏之文,《礼经》载乡饮读法之说,皆导民知礼法而远刑辟也。今新律颁布天下,乡井细民犹有不通其说者,宜仿古人月吉读法之典,命府州县长吏,凡遇月朔,会乡之老少,令儒生读律,解析其义,使之通晓,则人皆知畏法而犯者寡矣。”太祖曰:“威人以法者,不若感人以心,敦信义而励廉耻,此化民之本也。故羞恶之心生,则非僻之私格,外防之法密,则苟免之行兴。卿言读律,固可禁民为非,若谓欲使民无犯,要当深求其本也。”
  十二月己酉,复以广东行省参政周祯为刑部尚书。太祖谕之曰:“刑以辅治,唐虞所不免。观舜命皋陶之辞,始虽曰明刑,终期于无刑。皋陶告舜,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当时君臣莫不以恤刑为重,而民亦自不犯,所以能致雍熙之治。朕尝观此,深有所契,而其体之。”
  洪武四年二月戊午,以刑部郎中刘惟谦为尚书。太祖谕之曰:“膏粱所以充饥,药石所以疗病,使无病之人舍膏粱而饵药石,适足以害身。仁义者,养民之膏粱也;刑罚者,惩恶之药石也。故为政者若舍仁义而专务刑罚,是以药石毒民,非善治之道也。今擢尔为刑官之长,尔于用法之际,常体古人钦恤之意,则张释之、于定国皆可为矣。尔其勉之。”
  洪武六年正月辛酉,江西行省商民坐沮坏盐法,刑官拟以乱法,罪当死。太祖曰:“愚民无知而犯法,犹赤子无知而入井,见者莫不怵惕,岂宜遽以死罪论之。”法司执奏不已,太祖曰:“有罪而杀,国之常典。然有可以杀,可以无杀。彼愚民沮坏盐法,原其情,不过为贪利耳,初无他心。”乃悉免死,输作临壕。
  洪武八年二月甲午,敕刑官:“自今凡杂犯死罪者,免死,输作终身;徒流罪,限年输作;官吏受赃及杂犯私罪,当罢职役者,谪凤阳屯种;民犯流罪者,凤阳输作一年,然后屯粮。”太祖复谕刑官曰:“天道好生,人情恶死。朕御天下,夙夜靡宁,常惧刑罚失中,以乖天道。所以特降宽宥之典。凡杂犯死罪,皆令输作屯种,以全其生,且冀其悔罪改过,复为善人。尔等宜体朕此意,务求公平,使刑罚得中,下无冤抑,则不负朕委任矣。”
  洪武九年十月辛酉,太祖览《大明律》,谓中书左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汪广洋等曰:“古者风俗厚而禁纲疏,后世人心漓而刑法密。是以圣王贵宽而不贵急,务简而不务烦。国家立法,贵得中道,然后可以服人心而传后世。昔萧何作《汉律》九章,甚为简便,后张汤犹得以私意乱之。况未尽善,其能久无弊乎?今观律条,犹有议拟未当者,卿等可详议更定,务合中正。仍具存革者以闻。”于是惟庸、广洋等复详加考订厘正者凡十有三条。
  洪武十四年五月丙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