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天下幸甚。
六曰号令太浮。夫上有所为,而天下无不响应者,号令之信而已矣。号令之于国,犹血之于人。血无凝则疾病不作,而人必安;号令推行则奸恶不生,而国必治。《书》曰:「慎乃出令。」《易》曰:「涣汗其大号。」传曰:「命重则君尊。」又曰:「国之安危在出令。」凡此皆言人君当慎重其命,不可轻易出而造次发也。
臣伏见近年朝廷用人,不察其行,不求诸公,纵意调罢,有若奕棋。其立法举事,亦莫不尔。虽制诏之下,未尝有旬月期年而不变者。又甚则朝出而夕改,于事甫行而止者随至,一人方仕而代者踵随,不惟取笑于一时,又贻口实于后世。庙堂之上,举措如此,则外方他郡,事体可知。原其所以致此者,盖由执政褊心自用,恃宠大言,人情有未谙,时势有未审,事理有未达,或急于迎合之私,或牵于好恶之过,或狃于闻见之迂,所以轻率无谋,而徒为是纷扰也。
昔世祖皇帝每举一事,明见其可,亦必下公卿大夫、馆阁诸老集议,何则?盖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独任则小,任则弘。至其听览之时,又必出而坐于路寝之外。其或不出,亦必毕入群臣,使各罄所怀。如此,而情伪之间犹有未悉。今省台奏事,多则三人,少则一人,其余同僚皆不得预,有一人得旨而出,人懵然不知者;有人欲奏,而得入之人抑不上闻者,欲望下情上达,上泽下布,其亦难矣。臣愚乞自今凡有更革之事,仰遵世祖皇帝馆阁集议旧制,使彼悉心专意,博询利病,详究可否,然后面同入奏。庶几命令之出,有建瓴之易,无反汗之难,若官若民,举知遵守而无翻覆不一之患矣。
七曰幸门太多。伏闻星丽天,其所拱者北辰;百辟在官,其所奉者天子。次天子而尊,则太后焉;次太后而尊者,则皇太子焉。虽亲且贵,要皆人臣,事无专制,义无独行,所谓尊无二上者是已。今国家为制宽大,所以诸王宗室,皆有生人、杀人、进退人之权。夫庆赏刑威,当出于上,久假不归,则飞扬跋扈之势成,有不可制之一旦者矣!惟谨于始,则无后患;防于渐,则无近忧。夫水之微也,抔土可塞,及其盛,崩城不足障之;火之微也,滴水可救,及其盛,河不足灭之。是故自古圣君贤相,所以能逆折乱萌,潜消祸本,使天下阴受其赐而弗之知者,灼此道也。
臣比见天下淫僧邪巫、庸医谬卜、游食末作,及因事亡命无赖之徒,往往依庇诸侯王驸马,为其腹心羽翼。无位者以之而求进,有罪者以之而祈免。出则假其势以陵人,因其而结党;入则离间宗戚,造构事端,啖以甘言,中以诡计。中材以下,鲜不为其所惑。如近阔阔出太子,赖发觉之早,未尝变生;少有不及,岂不可为寒心也哉!其致此者,非但下之人不知涯分,自底灭亡,抑亦在上者,恩之太重,御之太宽,有以纵之使然也。夫自古乱臣贼子,初亦未尝敢有觊觎神器之心,或以辨给遇,或以诙谐入,或以伎艺亲,或以功利合。久则爱,爱则赏,赏则骄。爱之极则肆。始焉望阙而不敢进,今则出入如己家;始焉被问不敢言,今则纵谈无所忌;始焉蹴而心悸,今则骑其骑而服其服;始焉妻妾皆常人,今则贵族宗藩之所御者。使其能夕惕竞竞,深自贬损,尚或可免,苟因是而思曰:吾所服如此,所骑如此,所御如此,其去南面之贵,复有几何?于是求所不当求,问所不当问,日滋月炽,恶积罪盈,乃从而按问诛之,非在上者有以纵之使然而何?故君之于臣也,尚严而不尚和,虽爱而不锡以过分之赏,纵狎而不授以非据之官,非政则不与之言,无故则不命之坐,非大勋劳则不赐以车服珍异之玩。何则?盖谨微防渐,其理不得不然也。臣之于君也,尚敬而不尚谀,过位则变,入门则偻,背阙而坐者纠,蹴马之者罚,道焉则下车,有命则不俟驾而赴。何则?盖臣近于君,恐其亵渎慢易、预远不敬故也。
于戏!使上下胥尽其道,则自古败亡之祸,岂复踵于世哉!昔汉宣帝时,徐福言世臣霍氏太横,宜以时抑制保全。书凡三上,不报。其后霍氏竟以不轨赤族。当时议者,谓不从徐生之言,以致君臣两失。臣见厥今藩王宗室,左右大臣,侈肆尤甚。伏望朝廷自今待宗藩以恩,而济之以义;遇群臣以礼,而辅之以严。凡一切鄙俚之谈,隐微之请,并赐禁绝,庶使尊卑之分明,而政柄归乎一矣!
八曰风俗太靡。尝闻治天下有至简且易之道。倡于上则应之于下,作于迩则应之于远,端一身而千万人化者,风教之谓也。夫一家之风欲正,为亲者所宜先之;一郡之风欲正,为牧守者所宜先之;一国之风欲正,为诸侯者所宜先之。盖自上而下者谓之风,因上而成者谓之俗,故风俗,国家之元气。风俗厚则元气盛,而享国之日长;风俗薄则元气衰,而享国之日不敢必。故古之善观人国者,察乎此而已矣。
臣伏见方今之俗,以华相上,以伪相高。在仕者愚玉碎而才瓦全,贵雷同而鄙崖异,以冰为沽誉,以脂韦为达时,以吹毛求疵为异能,以走势趋炎为合变,顺己者虽跖、蹻而必用,逆己者虽夷、惠而靡容。自非确焉有守不顾一世非笑者出而正之,则未易善其后。昔唐天宝之际,其风俗可谓汰矣,至代宗以杨绾为相,以清俭率下,拜命之日,朝野旧习为之顿衰。郭子仪方宴邠州,声乐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