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兵,必半岁乃能下,恐所得不能当所失也。况其俗怙强喜乱,既平之后,弥烦经防。唯诸马在湖湘间,恣为不法,兵若南指,易如拾芥。孟子谓齐人取燕,恐动四邻之兵,徒得尺寸地,而享天下之恶名,我不愿也。孰若悉舆税之入君臣,共为节俭,惟是不腆之圭币,以奉四邻之叹,结之以盟诅,要之以神明,四封之外,俾人自为守。是我之存三国,乃外以为蔽障者也。疆场之虞,不警于外廷,则宽刑平政,得以施之于统内,男不失秉耒,女无废机织,如此数年,国必殷足,兵旅训练,积日而不试,则其气必倍。有如天启其意,而中原忽有变故,朕将投袂而起,为天下倡。倘得遂北平潜窃,宁旧都,然后拱揖以招诸国意,虽折简可致也,亦何以兵为哉!”于是孙忌及宋齐邱同辞以对曰:“圣志远大,诚非愚臣等所及也。”上尝服金石药,疽剧将崩,呼元宗登御榻,啮其指,至血出,戒之曰:“他日北方当有事,勿忘吾言。”保大中,查文徽、冯延鲁、陈觉等争为讨闽之役,冯延己因侍宴,为言曰:“先帝龊龊无大略,每曰戢兵,自喜边垒,偶杀一二百人,则必赍咨动色,竟日不怡。此殆田舍翁所为,不足以集大事也。今陛下暴师数万,流血于野,而俳优燕乐,不辍于前,真天下英雄主也。”元宗颇领其语。其后闽土判涣,竟成迁延之兵,湖湘既定而复变,地不加辟,财乏而不振。会耶律南入,中国大乱,边地连表请归命,而南唐君臣束手,无能延纳者。韩熙载上疏,请乘衅北略,而兵力顿匮,茫洋不可为计,刮疡裹创,曾未得稍完。而周祖受命,世宗南征,全淮之地,再战而失,元宗始自叹恨,厌厌以至于弃代。时有隐君子作为《割江赋》,以讥讽其事。又有隐士诗云:“风雨揭却屋,浑家醉不知。”将迁幸南都,而伶人李家明亦献诗云:“龙舟悠漾锦帆风,雅称宸游望远空。偏恨皖公山色翠,影斜不入寿杯中。”故知倾国之渐,良由废烈祖之圣训而致然也(按所云隐士,即叟父虚白也)。
叟曰:国之将亡,反本塞源,元宗自在藩邸,仁孝播闻,及怵于贼臣之谀言,至诋诬先烈以自圣,啮指顾命,忽如风之过耳,天不祚唐,可为伤心。吁,忄佥人小夫,不足以共谋国也如此,叟每念于中,则不觉为之堕睫。
烈祖使冯延己为齐王宾佐,孙晟面数延己曰:“君常轻我,我知之矣。文章不如君也,技艺不知君也,谈谐不如君也,然上置君于亲贤门,下期以道义相辅,不可以误国朝大计也。”延己失色,不对而起。
叟曰:昔贾谊为汉建治安之策,其言反覆,每以太子为根本,及太宗皇帝朝刘洎,亦推明其说,盖传付之重,当慎厥初。伏观元宗天资粹美,闻见卓远,傥使重厚识体之臣,左右前后助成圣德,则必能拱手垂衣,克承负荷。叟闻长老说,冯延己之为人,亦有可喜处,其学问渊博,文章颖发,辨说纵横,如倾悬河,暴而听之,不觉膝席之屡前,使人忘寝与食,但所养不厚,急于功名,持颐竖颊,先意希旨,有如脂腻。其入人肌理也,习久而不自觉,卒使烈祖之业,委靡而不立。夫然后知孙丞相可谓有先知之明,世之议者,乃指以为由忮心而发,岂其然耶!
陈觉不俟诏旨,进讨福州,冯延鲁贪功,亟谋掎角。及戎律大挠,舆尸不归,元宗大怒,命锁二臣至国都,夺官流之支郡。秘书丞韩熙载上疏,请诛斩以谢国人,其略云:“擅兴者无罪,则疆场生事之臣,恬不知畏;丧师者获存,则行阵效死之士,何视而劝?”元宗不能用其语。
叟初闻江南老人言,熙载素恶于二冯,又与陈觉故不相知,是以因其隙而危攻之,其言不无过也。及见后主归命,家国湮覆,求其倾圯之渐,乃兆于讨闽之役,然则虽断二子之首,盖不足以赎责。自樊若冰裒取阴事,输之于天朝,国人恨之,入于骨髓,至发其先垄,投骨于江流。由是以考之,韩之至言,当自为体国而发,彼轻以小人之心,而揣量君子,殊愧前闻之陋。
元宗神彩精粹,词旨清畅,临朝之际,曲尽姿制。湖南尝遣廖法正将聘,既还,语人曰:“汝未识东朝官家,其为人粹若琢玉,南岳真君恐未如也。”是以荆渚孙光宪叙《续通历》云:“圣表闻于四邻。”盖谓此也。又其天性雅好古道,被服朴素,宛同儒者,时时作为歌诗,皆出入风骚,士子传以为玩,服其新丽。是时承烈祖勤俭之后,国家富给,群臣操觚管小技,侍从左右,承间纳科说,多自谓国势崇盛,如举太山以压朽壤,荡定之期,指日可俟。会闽、荆兄弟争国,有衅可乘,上亦昧于几先,营惑利口,于是连兵十许年,国削民乏,渺然视太平之象,更若捕风系影。初,惠昭太子少有远见,力谏上不知息兵养民,不蒙听纳,忽忽自失,以至暴亡。至是上痛自惩艾,复思太子语,往往涕下交颐。自议南迁豫章,百不如意,邑邑无聊,以至捐弃服御。
叟尝读《汉书》,见班固赞元帝优柔,大率颇似元宗,古今异世,而乃适同尊号,西都坐是不振,而南国亦复阴阴如日就暮,因感扬雄论鲁不用真儒之说,又传称是仪也,非礼也,唯礼为能定国。吁,非真儒不足以救国之危削,非明礼不足以权国之安荣,元宗君臣,